那目光中有喜悅，有動容，有初望來難以自制的驚濤駭浪，亦有瞭然一切後的波瀾不驚，最終，他只是在台階上有瞬間的停頓，就一步步向莫清塵走來。
行動間灰衣拂動，襯的他愈發清瘦出塵，兩鬢的銀絲隨意垂落在胸前，有種歲月沉澱出的光華內斂。
莫清塵知道自己該迎上去，卻發覺腳步無法挪動半分。
顧離已經到了莫清塵面前，牽起嘴角微微一笑：「清塵，你終於回來了。」
莫清塵嘴張了又張，用指甲狠狠掐了手心一下，露出坦然笑意：「是，清塵回來了，讓師父操心牽掛，是清塵的錯。」
「不，清塵，你做的很好，比師父想像的還要好。」顧離笑得溫和淡然，彷彿之前的波瀾從未升起，眸光淡淡的向葉天源望去。
「和光師兄。」葉天源長身而立，微微欠了一禮，目光清明，望著顧離。
顧離凝眸看了葉天源片刻，就笑了：「落陽師弟，恭喜你，以後清塵，就煩你照顧了。」
「落陽定不負和光師兄所託。」葉天源緩緩道。
這時有洒脫笑聲傳來：「顧兄，你寶貝徒弟回來了？」
莫清塵抬眼望去，就見一個白衣修士手持著酒壺款款走來，他到了近前，就戲謔一笑：「小徒弟，還記得我不？」
莫清塵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一本正經，欠身一禮道：「當年前輩援手之恩，晚輩不敢相忘。」
「好，好一個不敢相忘。」白衣修士哈哈一笑，意味深長的拍了拍顧離的肩膀：「顧兄，我可是為了你的美酒才來湊這番熱鬧的，怎麼，不請小弟單獨喝兩杯？」
顧離就對莫清塵笑道：「清塵，你回來的正好。今日為師可以借花獻佛，和朋友暢飲一番。」
見顧離平靜自如，莫清塵也覺得輕鬆下來，笑道：「這些年徒兒釀製了不少美酒，就等著師父品鑒呢。」說著把一個儲物袋遞了過去。
顧離伸手接過，對葉天源道：「落陽師弟，你元嬰有成，首座太上長老想必有許多話要說。和光就不留你了，明日你和清塵去小竹峰，我們再聚。」
隨後看向莫清塵：「清塵，你離開師門多年。也去和朋友們聚聚吧，他們對你甚是惦念。」
說完也不再多言，與白衣修士並肩往遠處走去。
莫清塵望著顧離過於清瘦的背影有些出神，葉天源握住她冰涼的手：「清塵，我去拜見一下流觴真君，段師侄站在那裡等你呢，你們好好敘敘吧。」
莫清塵收斂心神，恢複了自如神色，輕輕握了葉天源的手一下：「嗯。天源，你去吧。」
子汐真人和明照真人雙修典禮，因為他們都是結丹修士，各派來祝賀的人也大多是結丹修士，但也有一些和流觴真君有私交的元嬰修士前來，流觴真君就在專門的廳里款待這些人。
同為元嬰修士的葉天源前去，正好介紹給那些人認識。既長了瑤光聲名，又使他從此步入那個圈子。
所以此刻，身為結丹修士的莫清塵不便前去，第一次以元嬰修士身份露面的葉天源卻是非去不可的。
莫清塵見葉天源離去，就召來執事弟子，吩咐其安頓好莫凝柔和杜若，隨後轉了身快步向段清歌走去。
段清歌原本立在不遠處，靜靜等著。見莫清塵走來，亦展露笑顏，迎了上來。
已經是結丹修士的段清歌，換下門派服飾，穿一襲月白衣裙，越發顯得清麗出塵。行走間步步生蓮，宛若凌波仙子誤入人間。
修士修為越高，氣質越出眾，這是毋庸置疑的。
二人這樣並肩而立，立刻吸引了無數目光。
早先顧離和莫清塵二人說話時，正是眾多修士尋交情好的朋友一同落座的時間，人多又喧鬧，他們這裡並沒引起多少人注意，但現在人們都陸陸續續坐好，莫清塵和段清歌這樣站在一起，就極為顯眼了。
二女皆是結丹修士，容貌更是春蘭秋菊，世所罕見，站在一起帶來的震撼力遠比單獨一人要大的多。
不過瞬息，就聽到了許多男修筷子落地的聲音，還夾雜著貌似吞咽口水的聲音。
莫清塵和段清歌相視一眼，果斷的攜手離去。
她們這一走，人群頓時熱鬧起來。
「那兩位仙子是誰啊，好美……」這是痴迷型。
「再美和我們也無關啊，沒看人家是結丹修士么，你一個低階修士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不成？」這是理智型。
「如此佳人，一個已經是生平僅見，能一下子看到兩個，此次已經沒有白來了。」這是易於滿足型。
「她們都是瑤光的女修么？」一人忍不住問道。
旁邊的人道：「我知道那位穿月白衣裙的是瑤光派有名的醫修素言真人，前些年的動亂中，她可是救了不少人，我們門中有一位師叔就被素言真人救過，從那以後一直暗自傾慕她呢。」
「呀，她就是素言真人？」不少低階修士驚呼道。
他們這些人和結丹修士交集很少，但一些結丹修士聲名遠播，他們雖不見得認得面貌，說起那些人的事迹來卻如數家珍。
「對了，不是有傳言么，道、魔、妖三方各有一美，我們道修這方的第一美人就是素言心真人啊，如今看來果真名不虛傳。」一人嘆道。
立刻有人反駁道：「我怎麼看著那位青衣女修無論是容貌還是修為都更勝一籌呢，說不準道修的第一美人就要易主了，也不知是哪個門派的女修，這下子恐怕把風頭日盛的瑤光比下去了。」
「就是，自打瑤光出了個道修第一美人，不知多少男修爭搶著想拜入瑤光，現在好了，多少能搶些瑤光的風頭。」有人壓低聲音道。
上菜的瑤光弟子把酒壺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兄台口中的青衣女修，正是我們瑤光和光真君的首席弟子。清澄真人！」
之前那些人那樣說，不過是一種微妙的嫉妒心理作祟，但真的和瑤光弟子對上，態度卻立刻變得十分客氣，有人訝然道：「那位仙子竟然也是瑤光的，好像從未聽說過啊。」
獸潮之亂中，爭鬥頻繁，無論是道修、魔修還是妖修。結丹往上那些修為或某些方面出眾的修士都已名聲大噪，剛才的青衣女修，不說別的，單是容貌一項。就足以名動天元了。
「就是啊，道友，快給小弟們講講吧。」
瑤光弟子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先是嚴肅的咳嗽一聲，隨後立刻眉飛色舞的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想當年，清澄真人和素言真人同是出自青木峰，因為她們名字中都有個『清』字，素來有『青清雙姝』的美稱。你們都知道素言真人是純陰之體吧。一百一十餘歲就結了丹，可你們知道清澄真人是多少歲結丹的么？」
「多少？」眾人配合的問道。
瑤光弟子比划出一個『六』字，一字一頓的道：「六十三歲。」
「嘶——！」周圍頓時傳來狠狠的抽氣聲。
有人驚呼道：「天，那豈不是你們門中六十九歲結丹的落陽真人還要早？」
這時另一個瑤光弟子端著靈果走過來，聞言笑道：「錯了，現在應該是落陽真君了。」
眾人同時陷入了震驚中，葉天源自少年時就名聲鵲起。他們這些人雖無緣得見，卻也是聽人反覆提及的，知道他現在還不足兩百歲，竟然就結了嬰，實在是，實在是連嫉妒之心都生不起了。
之前的瑤光弟子嘿嘿笑道：「說到落陽真君，就不得不說一下落陽真君和青清雙姝之間那曲折又扣人心弦的故事了，想當年……」
眾人仰著脖子。神情比聽高階修士講道還要專註，眼中燃起的八卦之火越燒越旺。
後來的瑤光弟子悄悄擦了一下冷汗，師弟，你這樣八卦一位真君和兩位真人的緋聞，真的沒有問題么？
莫清塵和段清歌尋了個僻靜角落停下來，同時擦了一下冷汗。隨後相視一笑。
莫清塵先開口：「清歌，恭喜你結成金丹。」
修士一旦進入結丹期，就成為了高階修士，與低階修士在身份地位上有了本質的不同，是以段清歌順利結丹，比莫清塵提升一個小境界意義更為重大。
倘若她如今還只是築基修士，無論她醫術如何高超，容顏又如何出色，道修第一美人的名頭，是絕對不會落到她身上的。
段清歌雖性情恬淡，與多年未見的至交好友相聚，神色亦難免動容，挽住莫清塵的手道：「清塵，你可算回來了，這些年，我們——！」
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抿抿唇，壓下眸中泛起的水光。
莫清塵挽住段清歌胳膊：「清歌，讓你們惦念了，對了，漓落呢？」
「漓落她前些年衝擊結丹失敗，如今正在二次閉關，她閉關前還叮囑我，無論她出沒出關，只要你回來就給她發傳訊符，那樣她一出關，立刻就能看見了。」段清歌輕嘆道。
墨漓落比莫清塵大八歲，如今也不過一百三十來歲，以她的資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