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服喪

到晚上,月亮變粗了,成了狼所說的「真月爪」的樣子。比澤爾和獨角鯨座都出現了。因為前一夜和狼幫的戰鬥大家都累壞了,所以今天只前進了很短的距離,他們走到冰橋分岔的地方,聚在一起開始服喪。沒人想要說話,但很難不忘記後面還有九、十隻族外狼在。儀式本來應該是對班吉的深切緬懷以及送她踏上星梯的旅程,但族外狼的事讓人分心。

毛迪站在艾德米和格溫妮絲中間。「儀式要怎麼開始?」她問。就在此時,夜空中飛揚出了一個音符。華麗而持久,飄揚在空中,像是一個由音樂代替了星星組成的星座,高懸在冰橋上方深藍色的蒼穹中,閃著光芒。只有一副嗓子能發出這樣的音符——口哨。這是每次服喪的召集叫聲。

然後是更加精緻、清脆的曲調。迪莉婭甩過頭,嗥出了第一樂章:

哦,班吉,勇敢的守衛之狼和母親。

星梯在黎明之後等著你,

西方的夜即將來臨,

你就能找到第一級台階,

登上梯子踏上星的軌跡,

陪在她身邊,引導她,

到靈魂休息的山谷。

哦,班吉,你的小狼很安全,

她備受疼愛。

她是我們的寶貝兒,

她不會彷徨,

我們以骨髓發誓保護她。

不離開她,

不拋棄她,

沒人能傷害她,

沒人能帶走她。

你珍貴的禮物——

我們真心對她,

帶她去遠方之藍。

迪莉婭結束之後,大家久久不動,不少人低頭看著爪子,默默流淚。不過口哨看著迪莉婭,讓他著迷的不僅是她美好的聲音,還有從她內心深處呼喊出的詩句。她是個詩人,也是真正的領嗥狼。

他感覺骨髓中有一種莫名的抽動。不僅是深深的欽佩,還有其他東西。

這會是愛嗎?他心想。他馬上又想到,誰會愛一隻喉嚨扭曲的狼呢?不過他隨即想起自己的喉嚨已經在大修復的時候完全長好了。但是,他畢竟曾經是一隻啃骨狼,而她則是在麥肯部落的卡里格·蓋爾被撫養長大的。他們之間有天壤之別。口哨知道他現在不應該想這些東西,他應該想著可憐的班吉和孤兒毛迪。他發現在其他人都低頭的時候,只有毛迪緊盯著上面的天空。

「那是什麼,艾德米?」小狼問。

「什麼是什麼,親愛的?」艾德米抬頭髮現了吸引毛迪注意力的撲扇的金色,「哦,天啊,是貝爾絲。」

「貝爾絲?」口哨問。

貝爾絲落在冰面上,她的翅膀投下了比實際大幾倍的影子。

「我來致哀,小寶貝兒。」她對毛迪說,「以活了十四個冬天的我來致哀,你母親的早逝太讓人震驚了。」

「謝謝你。」毛迪柔聲說。她幾乎連喘氣都不敢喘了,怕把這隻美麗的生物吹跑。她蹲下來好仔細看看貝爾絲。「我沒想到這麼小的生物也能說話。」毛迪說。

「十四年你可以學很多,雖然我們醒著的時間很短——我們總說,夏日苦短。」

「你真可愛。你背上的斑點是什麼呀?」

「我曾經是燈蛾毛蟲時留下的印記。」

「哦。」毛迪簡單地回答。

「我來引導你——你們大家。我們今天就得出發,因為已經到春天了,夏天也不遠了,冰橋變危險了。我們必須要走北邊這條路,就是你,艾德米,還有你,福狼,最先發現我的那條路。你們的體力還夠嗎?我知道今天你們過得漫長、艱難又傷心。」

「但是你那麼小。」毛迪說,「如果你的體力夠,那我們肯定也夠。我們大那麼多呢。」她睜大眼睛,所有的狼都驚奇地看著她。她對金色蛾子說的話雖然簡單,但鼓舞了大家,給他們心中加入了動力,讓他們骨髓加速。動物們都站起身來。

「我們必須走北邊那條路。」貝爾絲重複道,「這是最安全的路。」

大家都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因為除了要擔心西普和殘餘的狼幫之外,還有另外一層擔心——怕冰碎。正如墩皮曾經警告過他們的一樣,春天的時候,橋上會有小塊的冰脫落。脫落之前會有嚇人的碎裂聲,白天很多,隨著夜晚的到來似乎會減少。但今晚,他們聽到的可不少,還有冰塊掉下去落水的聲音。擁有卓越聽力的格溫妮絲差不多能在冰塊脫落之前感知到裂縫。對其他人來說,聽到的碎裂聲普通又單調。但對格溫妮絲來說,那是喘息聲、呻吟聲,有時候她還會報告說是冰的「抱怨聲」,她會引導大家繞開抱怨的根源。

幾個月來,一行人終於接近遠方之藍了。貝爾絲就在毛迪頭上飛,而毛迪時不時抬頭看看這個扇動著的金色生物。有時候狂風襲來,一點金色粉末飄落在冰面上,有一次正好掉在了毛迪的鼻尖上。

「這是什麼?」毛迪問。

「別擔心。」貝爾絲說,「就是我翅膀上掉下來的一點粉末。」

「你還能飛嗎?」

「哦,能啊,不過等我們到冰橋盡頭的時候,我的翅膀就該禿了。有人認為被蛾子翅膀上的粉末灑到會有好運。」

「希望如此。」毛迪說,雖然以這一天來說,她完全沒有感覺到一丁點兒幸運。

在夜空中撲扇的金色蛾子變成了格溫妮絲的嚮導。貝爾絲像一盞發光的小燈籠,為她指明方向。不過到他們行進的第二天,格溫妮絲就發覺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貓頭鷹,尤其是屬於穀倉貓頭鷹家族的面具貓頭鷹,是出了名的聽力卓越。他們兩邊的耳縫不對稱,一邊稍微高一點兒,憑藉這點,像格溫妮絲這樣的貓頭鷹就能捕捉到最微小的聲音。而憑藉伸展或是收縮臉盤上的肌肉,她可以引導聲音進入耳朵,從夜空中聚集聲音。對面具貓頭鷹來說,他們可以偵查到森林地下深處一隻老鼠的心跳,或是旅鼠刮擦冰下巢穴的聲音。但現在,格溫妮絲髮現她能聽到比最小老鼠的心跳聲還要小好多的聲音。她正在聽才有半片干樹葉重量的蛾子翅膀拍動的聲音。

格溫妮絲很高興。因為雖然她的視力變差了,但聽力卻變得更敏銳了。之前她能聽到冰碎裂的聲音,現在她能聽到雪融化的聲音!這在三個月前似乎還是不可能的。不過,格溫妮絲也慶幸自己的視力沒有進一步惡化。她還沒有全盲,感謝歌佬!用最近變得更敏銳的聽覺,她的導航比自己希望得還要好。

連續五個晚上狼們都很努力地前進,只休息了很短的時間。白天的時候,遠方之藍已經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辨了。鷹們還是定期飛出去巡邏,偵查冰橋上是否有西普和剩餘狼幫的跡象,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現。可能是冰橋變得太軟了,狼幫一看見有鷹的影子就立刻挖洞躲起來。發現不了他們讓大家覺得氣餒。

月亮爪變成了兩倍寬,很快又變成了半圓,略微傾斜著懸掛在夜空中。每晚,比澤爾都高高升起,基里瑞克也變得更明亮了。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看到的已經不是隱隱約約的遠方之藍了,而是大陸真實的海岸線。

「對,很快就到遠方之藍了!」貝爾絲驚嘆。她的翅膀在夜裡變暗淡了,遇到逆風的時候,掉落的鱗屑更多了。但她似乎仍然精力充沛。被她帶領的動物們都對她的體力感到驚奇。

第六個晚上,月亮變得更胖了,在格溫妮絲停下來小睡的地方投下明亮的銀色光芒。一種雜訊刺入她的夢中。起風了,但風聲中還夾雜著一種明顯的聲音——狼的腳步聲。

格溫妮絲急忙醒來尖叫著發出警報。但還沒等大夥集合起來,一隻沒有尾巴的狼的影子就在地上伸展開來。

「把小狼帶進一個安全的洞穴里!」福狼嗥叫。

「太遲了!」西普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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