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冰舌之上

拉格斯蹲在通道深處,他的肚子都餓癟了。怎麼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那麼離譜?他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在狼幫里多待一秒鐘。每次他一閉上眼睛,關於那隻叫沼澤巫狼的狼的記憶就會滲入他的夢中。他終於決定離開。他小心地落在狼幫後面。沒有其他選擇:福狼馬上就會攻擊他。他們知道西普的狼幫就在他們後面,隨時尋找機會突襲,要回西普的伴侶阿里亞克還有他們的兒子阿班。要是福狼發現了他,拉格斯肯定會被撕成碎片的。在冰橋上,連防守的地方都沒有。

他聽見冰舌上方有狼的聲音。他們幹嗎留下來?他們走了他才能走。他只能猜測外面的霧還是很大,找不到回冰橋上的路。因為現在他和狼幫幾乎是被困在了冰舌之上。他還能再堅持多久?冰舌上似乎沒什麼他們之前當作食物的小型嚙齒類動物,像是旅鼠、田鼠之類,偶爾還有狐狸。當然,這裡有魚,但是吃魚就意味著要接近水。拉格斯唯一的安慰就是西普和其他狼也和他一樣餓。那他們為什麼不離開呢?現在他們肯定能找到連接點了,就算還有霧,回冰橋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小菜一碟。

他蹲在通道里想著這些。他設法小睡了一會兒,但一股陌生的味道散發到了空氣中。他看見了。四道綠光劃破了黑暗。

我被發現了!他認識其中一雙眼睛。阿里亞克。拉格斯顫抖起來。

「拉格斯!」凱拉吼叫道,「他在哪兒?不然我把你的喉嚨撕開。」她旁邊的狼發出一聲低吼,雖然聲音不大,但似乎更加嚇人。

「阿里亞克,你在說什麼?」

「我叫凱拉,我說的是我兒子,阿班。他們把他抓走了。」

「抓走?我不……我不……」

「你不什麼?」班吉又吼了一聲,向拉格斯走近一步。她是一隻可怕的狼,腿部肌肉發達。他瞬間就知道她肯定曾經是神聖火山環的守衛之狼。

「我……我……不相信他們抓走他了。怎麼抓?」拉格斯結結巴巴地說。

「怎麼抓不重要。他在哪兒?」

拉格斯頭一次感覺到一種陌生但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感情閃現。那是一種體面的感覺。他站起來,直直舉起尾巴。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凱拉。我離開狼幫了。我現在是一隻孤狼。」

「你離開狼幫了?你離開西普了?」

「對,我現在是庫里阿克。」

「庫里阿克?」班吉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對。我離開的時候就被說是庫里阿克。」

「庫里阿克是什麼意思?」班吉問。

「這是族外狼的一個詞,意思是被狼幫詛咒到死。」

班吉嗤之以鼻:「噢,我得說作為族外狼就夠詛咒的了!作為族外狼又被狼幫詛咒就是兩次詛咒,負負得正了。要我說,你已經被保佑了。對,沒錯。兩次詛咒等於一次保佑。」

「你為什麼離開?」凱拉問。

拉格斯嘆了口氣:「因為在我內心深處渴望某種我不知道的東西——想要體面、光榮地好好活著。」

「但你在這兒,還留在這兒。」凱拉眯起眼睛。

「我被困住了,我不知道冰舌的構造。要是前進,會碰到你們的人,馬上就會被攻擊。要是後退,又會碰到狼幫和西普。不過現在我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走了。他們抓到了阿班。」

「沒錯,他那時正在捕魚。那孩子完全不怕海,而且海雀還會給他送魚。」

「於是你出來找他。」

「那當然,我是他母親。」

「但是其他人呢?」

「他們馬上就會來的。」班吉說,「阿班被抓的時候福狼和艾德米到前方探路了。不過我敢肯定他們馬上就到。」

阿班蹲在附近的一個通道里,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自被抓之後的幾個小時里,他已經回憶了上千遍的細節。有沒有什麼事是他可以做的?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可以反應得更快?為什麼沒有聽到他父親躲在冰柱後面的聲音?他正忙著吃東西,然後又看著海面,想著所有他見過的可愛的動物和神秘又致命的死亡冰柱。

我太愛做白日夢了吧!阿班心想。但是,哦,如果他能有一個死亡冰柱,他會戳進他父親的心臟里,高興地看著他死去。他曾經聽過他父親說他媽媽。他說她是庫里阿克。他並不十分明白這個詞的含義,但它肯定和殺人、殺他媽媽有關。阿班知道他是被抓了引誘他媽媽來送死的。

冰舌上另外的地方,西普、比凡和其他三隻狼把鼻子湊到地上,跟蹤一股新的氣味。是不是兩種呢?西普不太確定。在冰上追蹤氣味非常難,而且他注意到自己自從被從邊緣之地趕到極地,嗅覺就變差了。據說吃同類的話就聞不到同類的氣味,而族外狼對同類相食一點都不陌生。饑荒的時候,他們曾經攻擊暈頭轉向的瘋狼舞者,以他們為食。族外狼靠這個才活了下來。

西普第一次遇見凱拉的時候,她在一個星舞圈裡受到攻擊而流血了。他跟著她的血跡,滿打算可以吞掉她。她因為失血而變得虛弱,很容易被捕獲。但等他認出她是麥肯部落一名優秀的轉向衛時,他決定放過她。作為一個這麼強大部落的轉向衛,肯定是個超級追捕手——快速、強壯,在追逐時毫不停歇。她來捕殺獵物是絕對難得的。他決定讓她成為自己的伴侶。

是有些難得,他現在想。一開始她非常溫順,但大修復之後,他的尾巴很快就被修復了,但她也變了。她變得倔強,總是挑戰他。他越搖尾巴,她就變得越叛逆。然後在最後一晚,就在他們從極地邊緣的奇怪山洞裡出來之前,她帶走了他唯一的兒子阿班,然後跳進了夜色中。西普從來沒見過一隻狼跑得那麼快。她變得模糊不清,像夜空中的流星。

突然之間一股熟悉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孔。他頸毛豎起。是她,阿里亞克!

「我聞到了!我聞到了!」西普興奮極了,聲音幾乎變成了壓抑的吼叫,他的骨髓被複仇給加熱了。

比凡走過來,他也在嗅著地上。

「有兩種氣味,一種可能是她的。」比凡說。

「可能是什麼意思?就是阿里亞克。」

「是的,當然。」比凡向後把耳朵倒下,夾起尾巴,正要壓低身子做出臣服的姿勢。

「她就在下面的通道里。比凡、克虜伯,去把小狼弄來。」

「是,長官。」兩隻狼答應道。然而他們走的時候,都知道還有另外一點情況,卻沒敢和對方說。還有第三種氣味——拉格斯的氣味。西普真的沒聞到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說西普不再是以前那隻狼了。每隻族外狼都只想著自己,西普不堪一擊。我能制服他!他們不敢說出來,因為他們都夢想著能成為即將到達的新世界裡最有權勢的狼。

與此同時,狼們和兩隻小熊在艾爾米德和卡翠雅的帶領下繼續拚命游泳。思梅林和隊形的基本結構一樣,所以這麼多天以來,狼們頭一次感覺自己回到了部落里。他們雖然在游泳而不是跑,但卻感覺舒心。

一種氣味出現在他們的路上,被領隊的卡翠雅率先捕捉到。

她像在隊列中一樣,對身後的狼無聲地閃動耳朵和尾巴來傳達信息。細微的動作和姿勢承載著大量的信息。

福狼把信號傳給飛在上空的墩皮。這讓他緊張,因為無法確定這隻海雀在閃現過一次智慧之後,腦袋還能不能跟得上這些信號。小熊很快就學會了信號,而卡翠雅每次都要教墩皮三遍。

福狼看了小熊一眼。他們幾乎已經不能再被稱為小熊了。他們身形巨大,泳姿優美,還擁有超凡的智力。他知道他們想念母親布隆卡,就和他想念雷霆之心一樣。他曾經發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他們的保護者、大哥哥、父親。他和艾德米,很久之前曾經從麥錫部落手中救出了托比。但他也同樣喜歡波尼。這兩隻小熊有多堅強呀,其中一隻自己就曾經被綁架過,而現在成了營救阿班的重要一分子。

當然,營救只是任務的一部分。西普和他的隨從必須得死。如果他們想在遠方之藍平靜地生活,就不能有族外狼。一隻也不能活著留在冰橋上,他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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