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視力

濃雲開始翻滾。整個早上海雀們越來越不安定,咯咯驚叫,出去偵查的墩皮打著滾滑行著降落在冰橋上,一邊尖叫:「風暴來了!風暴來了!」

「什麼時候?」口哨問。

「可能馬上,也可能過一會兒——」她頓了頓,眨了幾下眼睛,「或者介於兩者之間。」

「這,呃,很有用。」口哨回答。

「快躲起來,這才最有用!」墩皮大叫。

於是大夥都躲了起來,時間正合適。從他們在冰壓脊之中的暖窩裡向外看,風暴就像是一堵驟雨和冰雹組成的灰色牆壁壓過來。

「就要下雨了。」艾德米說,他們都能從空氣中嗅出來。距離這裡很遠的地方,冰封海解凍了,翻滾的風從開口的水面把水汽吸了出來。這給大家帶來了恐懼。下雨意味著溫暖,那要是冰橋開始融化了該怎麼辦呢?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風暴的強度達到了最高點。狼們都不敢把鼻子探出去,但海雀們不顧狂風和冰碴的襲擊,總能給他們帶回魚來。他們體貼地把魚放在動物們一伸爪子就可以夠到的地方,這樣動物們就不會挨餓了。海雀們還總是給阿班多留幾條魚,他們似乎被他和他古怪的行為給徹底吸引住了。

狂風連續不斷地怒吼,動物們不止一次以為自己聽到了冰碎裂的聲音。夜晚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聲可怕的噼啪聲。這讓他們想起了制服馴鹿的時候,它的脊椎骨斷裂的聲音。只不過這次聲音要響一千倍。福狼和艾德米都直直地坐起來,耳朵向前推,頸毛豎起。

「發生什麼事了?」艾德米驚呼。

「我也不知道!」福狼回答。

洞穴外面毫無疑問傳來的是海雀的聲音。橙色喙的墩皮從黑暗中把頭探進來:「別擔心,只不過是冰山破殼了。」

「外面有冰山?」艾德米驚呼。

「對,天氣開始轉暖的時候,它們就裂開了,我們管這個叫破殼。」

「但……但是……如果天氣太暖和了,這座鴉糞橋可能會破殼。」艾德米說了髒話,管這座橋叫烏鴉屎,很讓人驚訝。她鮮少罵人。她氣勢洶洶地咒罵這座她自己絕對不願意離開的橋,很是激動。

「哦,這座橋永遠都會在這裡,永遠都化不掉。你不用擔心這點。等春天來了,會有點打滑,各處可能會有小塊的冰碎掉,但不值得你著急。」

「各處都會有小塊冰碎掉!」艾德米尖叫道,「要是我們正好在其中一小塊上怎麼辦?」

「噓,艾德米!」福狼說,「像你這樣尖叫就足夠讓冰裂開了。一定要冷靜下來。」

艾德米壓下一聲嗥叫,她討厭別人讓她冷靜下來。她瞪著福狼,直到福狼放平耳朵,跪下做出臣服的姿勢。

「對不起。」他嘟囔著說。

艾德米立刻感覺很不舒服。她不是故意要傷害福狼的感情,但是,就算她只有一隻眼睛可以瞪別人,也已經很嚴厲地傳達出了傷感情的信息。

「對不起,是我不對。」她馬上回應說,「我猜我們大概是在洞穴里待得發燒了。我們被困在這裡多久了?三天?」

「只有兩天。」

「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了。」艾德米說。

他們的旅程被風暴又耽誤了兩個晚上。他們不敢冒險走出洞穴,踏上冰封海,因為夜空中的星星地圖被翻滾的烏雲給遮住了。每晚,福狼都從洞穴里探出去一點,搜尋天空中獨角鯨座長牙上的四顆超亮的星,但他連星星的一點點光都看不到。

之前變成順風的風向又變了,現在的狂風就像是冰壓脊一樣的固體屏障豎在他們面前。海雀們建議狼們把營地移到冰柱的底部。下面有一些暖窩,而且冰柱本身也更擋風一些。於是狼們在冰橋之下弄了一個避難所,他們在兩根冰柱之間的暖窩裡擠成一團,這些暖窩就是海雀以前棲息的地方。但是成年狼都快被海雀沒完沒了的嘰嘰喳喳和可怕的笑話給逼瘋了。

小狼和小熊卻覺得這些鳥一直都那麼好玩兒。阿班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大笑出聲,但明顯也很享受和海雀之間的這種特殊關係,這讓他對他們的喋喋不休很是滿意。正如艾德米所說的那樣,他似乎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有種特殊的聯繫,他甚至在每天吃海雀帶給他們的小魚之前,低聲念著類似祈禱的話。

「看他,福狼。」艾德米低聲說,此時小狼傾身俯在泛著銀光的橄欖色小魚屍體之上,「他在念叨什麼呢?」

「我猜是感謝這條魚放棄自己的生命。」

口哨震驚地眨眨眼睛:「你是說魂哀嗎?他在對一條已經死了的魚做魂哀?魂哀是對將死的動物的,可不是對已死的動物。」

魂哀是狼族遵循的一種在被捕獲的獵物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進行的儀式,儀式所表達的含義是捕食者承認他們獲取的生命是有價值的。但現在這種情況之下,阿班並非捕食者,這隻剛剛斷奶的小狼這輩子還從來沒有殺過生。直到最近之前,一直都是他母親凱拉捕獵,她甚至先咀嚼旅鼠的生肉,再餵給她的小狼吃,這樣他更容易消化些。但現在他卻對一條死魚做魂哀。

「我同意,確實不太正常。」艾德米輕輕地說。

到第四天,海雀們剛剛帶來最新鮮的一堆小魚,狂風就開始減小了。太陽升起來了,冰橋上反射出片片光芒。不過要是以堡壘的陣形在橋上走或是到冰封海上繼續前進的話,風還是太大了。

依龍和贊奧克一起來了,兩隻鷹降落在冰柱底部。

「外面的風還是很強。」依龍說,「不過過幾個小時就會適合行進了。」

等他們之後出發的時候,所有人似乎都充滿了幹勁,除了艾德米。福狼看了她一眼。她這是怎麼了?他想,她似乎一直想要待在橋上。但即使是在颳風的時候,在海面上走也容易得多。福狼敢說她的臀部沒有好轉,甚至可能有點兒更嚴重了。她帶著的骨頭似乎能幫一點忙,但是不夠。他感覺畏懼的種子逐漸在他肚子里生根了。

「我還有一條小魚,你要嗎,福狼?」班吉問。

「哦,我不怎麼餓。你吃吧,班吉。」

艾德米四下環視了一圈。現在他是怎麼了?福狼從來對吃的東西來者不拒的。

黃昏的時候風停了,冰面上連微風都幾乎沒有了。很快,夕陽最後一抹顏色也消失在遠方之藍的後面,天空變得非常黑,月亮也比他們被風暴所阻之前瘦削了,群星破空而出。一簇簇的星星像在夜空中展現著迷人的白色光芒。

「他來了!」福狼驚嘆道。

「誰?」艾德米問。

「比澤爾。他回來了。還記得吧,我們有一陣子沒有看見他了。看,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隻跌跌撞撞的爪子上的第一顆星。哎,那顆星叫什麼名字?」

「我不記得那顆星有過名字啊。」艾德米回答。

「哦,對,對,那是……」福狼抬頭看著那顆閃耀著一點點粉色光芒的星星,「我覺得,我覺得那是基里——」

「基里瑞克。」他和艾德米同時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他們互相對視,目瞪口呆。

「這個名字是從哪裡來的?」福狼問。

「是個古狼語的詞。」艾德米說,但這個詞的發音對他們兩個的耳朵來說都很熟悉,感覺一點兒也不古老。

「看,艾德米,你知道的古狼語詞比自己所想還要多。」

艾德米感覺骨髓被激活了。她本來把那塊骨頭夾在下巴底下,現在換到了嘴裡,而且用牙咬得更緊了。這個詞是從骨頭上來的嗎?她現在更加不想離開冰橋了。她比誰都清楚,甚至想過在冰里是不是埋藏著強力的磁石碎片,因為就好像冰橋一直在牽引她一樣。但她知道福狼不願意回到橋上,他們現在行進得很快。微風輕輕拂過他們身邊。

福狼全神貫注地看著比澤爾和基里瑞克,獨角鯨座的星星長牙出現的時候,他歡快地舒了口氣。「你看,基里瑞克指著這個方向。我們只要保持它在偏右的位置,而獨角鯨座的長牙在左邊的位置上。就不會找不到冰橋或是去遠方之藍的路。」他仰起頭,找到面具貓頭鷹。「格溫妮絲!格溫妮絲!」他興奮地叫道,「我發現比澤爾左前爪上的星星了,比澤爾回來了。」

格溫妮絲飛在一行人的正前方。她眯起眼睛看著繁星璀璨的夜空,感覺自己幾乎看到了。她知道自己的視力正在惡化,但如果是足夠明亮的星星,她一般還是能找到的。她費了點兒時間,不過終於還是看清了。她興奮極了。藉助這顆星和獨角鯨座長牙上非常明顯的星星,她現在又可以導航了。她轉了一大圈,然後又掠回來。

「福狼,繼續迎風走。現在比澤爾前爪星星向左兩點的位置,你正在這顆星和獨角鯨座長牙第一顆星之間。你走得沒錯。」她猶豫了一下又說,「我覺得……」

「你覺得什麼?」

「你知道我們貓頭鷹叫作永定星的那顆星星嗎?」

「知道,我聽你說起過。」

「噢,我覺得我們找到了這個世界裡的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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