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隔壁那個小嬌娘

京郊附近有個杏花村,以盛產美女在方圓百里內小有名氣,杏花村的小娘子們也確實如杏花一般水靈靈的。

春燕就是杏花村裡最漂亮的一朵花,從十二三歲開始就引來無數兒郎的愛慕。

只不過春燕近年來很是不痛快,自從兩年多前村裡來了一個小寡婦,這村花之位顯然易主了。

春燕不服,一個帶著兒子的小寡婦,憑什麼搶了她的風頭?

每當出門,春燕照例沖著小寡婦家的方向唾上一口,這才一扭一扭地洗衣裳去。

「陳大哥,你這是捕魚去啦?」

迎面來了個二十齣頭的漢子,人高馬大,露在外面的手臂虯結起一塊塊的腱子肉,不同於村上那些常下地的男人黑得油亮,而是呈一種好看的古銅色。

這漢子濃眉大眼,長相周正,在一眾大姑娘小媳婦眼裡顯然是特別的,他這麼一路走來,不知收到多少不要錢的秋波。

漢子卻渾然不覺,一手提著魚簍,一手抱著一大捧不知名的野花,腳步輕鬆從阡陌小路間走過,從那一跳一跳的勁頭,顯然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錯。

心情不錯的漢子無視了那朵水靈靈的村花,與之擦肩而過。

「陳大哥,我喊你嘞!」春燕跺了跺腳。

漢子這才停下來,一臉嚴肅:「原來是春燕妹子,對不住啊,我沒看見。」

春燕一陣心塞。

她這麼美一個大活人,他居然看不見?

難道說,是因為她還小?

春燕不自覺低頭,瞄了瞄胸前鼓起的一對小籠包,胸脯一挺湊了上去:「陳大哥,你手裡的花可真漂亮,送我唄。」

「這可不成,我要帶回去喂貓嘞。」

喂貓?

春燕有些發懵。

貓吃野花嗎?

看著她偷偷喜歡的漢子一本正經的模樣,春燕猶豫了一下。

或許,貓是吃野花的吧,只是她沒養過,不知道。

漢子趁著春燕愣神的工夫伸手一指:「我就是在那邊山坡上採的,春燕妹子要是稀罕就去采吧,想采多少採多少。」

他說完甩開腳丫子走了,魚簍里有條調皮的魚兒擺了擺尾,水花濺了春燕一身。

眼巴巴望著漢子走遠,春燕氣得狠狠跺腳:「真是討厭,就算野花要喂貓,給我一條魚也是好的呀,不然人家怎麼看得出陳大哥的心意呢!」

說到這裡,春燕有些難過,低頭捏了捏衣角。

她的陳大哥,魂兒早就被那殺千刀的小寡婦勾走嘞!

春燕猜得不錯,那漢子一路走到村子另一頭,在一座院門前停下來。

那房舍半新不舊,有高高的圍牆圍著,放在村子裡並不起眼,不過他卻知道,裡面可是翻新過的,小院子歸置得齊齊整整,還種著一株石榴樹,繁茂枝葉斜伸到外頭來。

只可惜,除了那次意外,他再沒機會踏進去一步。

真是稀奇,村子上的人,誰家還有專門看門的!

漢子正欲上前,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美貌婦人。

那婦人生得嬌小玲瓏,抱著一個洗衣盆往外走,漢子一瞧就心疼了,忙湊上去,面對春燕時的嚴肅表情頓時換上一張無原則的笑臉:「何娘子,我替你端著吧。」

婦人瞥漢子一眼,冷淡淡吐出兩個字:「不用!」

家裡有水井,亦有洗衣的下人,可她偏偏喜歡抱到溪邊去洗。因為每當溪水潺潺從她指尖流過,耳邊聽著雞鳴狗吠聲,就讓她覺得心頭滿滿的。

婦人繞過他往外走,漢子把一捧花舉到她面前:「何娘子,我路過山坡看這花開得好,覺得擺在你屋子裡肯定最合適,就送你吧。」

「不必,好好的花兒採下來,才是糟蹋了。」

漢子有些委屈。

他明明看見過何娘子采了野花帶回家的,當時她眉眼間的笑啊,讓他心肝撲通撲通直跳。

小娘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他才不會被嚇退呢。

漢子把魚簍遞到婦人面前:「何娘子說的是,花兒還是長在山坡上最好,不過這肥嫩的魚兒卻是吃進肚子里最好。今兒我請你吃魚。」

婦人伸手推了漢子一把,嗔怒道:「我說了不必就不必,你這人聽不懂人話啊,真是煩人!」

她抱著洗衣盆蹬蹬蹬走了,留下漢子出了會兒神,默默把野花與魚簍放在了門口。

不多時婦人帶著洗過的衣裳回來,一進院門,就有一個小童從屋子裡跑出來,歡快喊道:「娘,您回來啦,家裡好多魚呢,它們一直游來游去,何伯說要把魚兒放在屋後小水池裡養起來,那樣我們就隨時都有新鮮的魚兒吃了。」

婦人掏出帕子替小童擦著汗水,嗔道:「跑得一身汗,當心著涼。」

小童拍拍胸脯:「娘放心,我壯著嘞。您不是說教我識字嗎,什麼時候開始?」

婦人愛憐摸摸小童的臉頰,笑道:「等會兒娘喊你,你先去玩會兒吧。」

「噯。」小童清脆應了一聲,歡喜跑開了。

婦人抿唇笑了笑。

能有這般平靜的生活可真好,在這裡無人知道她的來歷,更無人知道她的瑜哥兒曾是個痴兒,儘管比不上以往的錦衣玉食,可每一日都是鮮活的,讓她從夢裡能笑出聲來。

就只是委屈瑜哥兒了,雖然手中不缺錢,可在這山溝溝里,連吃一尾鮮魚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原來這婦人,正是程彤。

想到這裡,程彤喊道:「何嬸——」

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快步走過來:「太太有什麼吩咐?」

「家裡的魚是哪來的?」

「是……放在門口的,還有一大捧野花。」

「又是那個打鐵匠!」程彤恨恨說了一句。

想到那個漢子,她心煩氣躁之餘,又有幾分說不清的滋味。

那其實是個好人,若是出身好,放在京城裡也是出眾的人物。

只是,他對她這麼殷勤做什麼,她有那般過往,還能再嫁人不成?

不行,以後她要離那人遠遠的,不能讓他破壞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生活。

「把那些魚和花都隔著牆頭扔過去!」

何嬸一臉為難:「可是小少爺說中午要吃魚呢,已經殺了兩條——」

程彤無奈嘆口氣:「罷了,那便留下吧。」

反正留下那人的東西也不是一次了,真是讓人煩悶!

她正氣惱著,忽聽一聲凄厲的大喊從屋後傳來。

是何伯的聲音!

程彤臉色一變,抬腳就往屋後跑去。

兩三年的村裡生活,曾經弱不禁風的貴女跑起來腳底生風。

「瑜哥兒!」看清屋後情形,程彤發出凄慘的喊聲。

她猛然撲過去抱住瑜哥兒,聲嘶力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何伯一臉驚慌;「老……老奴就是去摘了一把青菜,小少爺就掉進水池裡去了……」

「瑜哥兒,瑜哥兒,你醒醒啊!」程彤只覺天都塌了,沖何伯夫婦吼道,「還不去請大夫!」

何伯與何嬸也是都慌了,兩個人高聲應了一句,全都往外跑去,只留下程彤抱著瑜哥兒嗚嗚地哭。

「何娘子,娃娃溺了水,請大夫是來不及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程彤一抬頭,就見隔壁那漢子不知何時從牆頭跳了進來。

她放下瑜哥兒,如一頭髮怒的豹子衝過去,掄起拳頭死命捶打著漢子胸膛:「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弄來那些破魚,瑜哥兒怎麼會因為看魚掉進水池裡!」

「何娘子,何娘子——」

「你給我滾,我永遠不想看見你!」程彤完全聽不進去漢子說了什麼,捶打不過,改用指甲狠命地撓。

「嘶——」漢子吃痛,倒吸了口冷氣,箍住程彤手臂把她直接抱起來放到一邊,怒道,「你這娘們,這個時候瘋鬧不是礙事嗎,還想不想救娃娃了?」

他大步走至瑜哥兒身旁,蹲下身去,雙手交疊在瑜哥兒胸口處輕輕按著,一下一下頗有節奏。

不多時,瑜哥兒哇得吐出幾口水來,竟然睜開了眼。

程彤喜極而泣:「我的兒,你總算沒事了,你嚇死娘了知不知道。要是沒有你,娘該怎麼活?」

「娘,對不起——」瑜哥兒輕輕抓住程彤的手,看向漢子,便露出一個笑臉來,「陳叔,我家有魚,我請你吃。」

程彤暗暗咬牙。

真是邪門,瑜哥兒偏偏與這姓陳的投緣!

「不啦,陳叔胃口大,吃不飽。」漢子笑著揉了揉瑜哥兒濕漉漉的小腦袋,對程彤道,「何娘子快些給孩子換衣裳吧,我先走了,省得有人回來,看見了不好。」

他走至牆根處,腳下一蹬,利落爬上了牆頭,回頭笑道:「要是有什麼事兒,就喊一聲。」

程彤盯著空蕩蕩的牆頭,一時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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