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面具的反光

沼澤巫狼醒來的時候,發現格溫妮絲還在睡,福狼和艾德米也是。格溫妮絲蜷縮的姿勢,在沼澤巫狼眼裡看來,是非常不舒服的。這隻面具貓頭鷹站在腫塊根中間形成的像字母「V」一樣的地方,站著睡覺。「好吧,隨便她吧。」沼澤巫狼喃喃自語說。她起來以後,發現剛才福狼和艾德米一定出去打過獵了,因為這裡放著兩隻田鼠。沼澤巫狼不得不承認,她很喜歡這些田鼠的味道,那兩匹狼也是。他們已經成了獵捕小動物的專家。雖然沼澤巫狼只稱讚過幾次田鼠的美味,以後就不說了,可是這些食物確實是最令人滿意的。蝙蝠的味道就要差一點。不過,現在這種特殊時期,有的吃就不錯了。沼澤巫狼毫不懷疑,他們現在全都是在邊緣之地上討食物吃。

沼澤巫狼的思緒又飄到了斯卡斯加德的跳舞狼身上。他們乞討的是死亡。有某種力量熄滅了他們的求生意志,就像是一盆水澆在火上一樣。

沼澤巫狼又站起來,探頭向腫塊根外面望了望。這個藏身的地方面向西方,她看見有什麼在遠處一閃一閃。肯定不是太陽,她心想。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可能是反光!太陽照在金屬上的反光!沼澤巫狼曾經在泥沼看過這種光:是頭盔的閃光,是面具的閃光!終於來了,她心想,先知終於出現了!

「格溫妮絲!福狼!艾德米!」沼澤巫狼小聲喊。貓頭鷹睜開眼睛,沼澤巫狼輕輕用嘴捂住格溫妮絲的喙。「別出聲!他來了。你們誰都不能出聲!」她鬆開格溫妮絲的喙,朝西邊點了點頭。太陽光照在頭盔上反射的角度,正好只能讓他們看見閃光,好像那裡根本沒有動物出現一樣。不過他們還是感到了他的存在。這匹狼是誰呢?艾德米心想。她的骨髓深處打了個冷戰。終於,這個最邪惡的魔鬼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福狼也覺得一陣激動,他明白他們就要和那個危險的狼面對面了。那匹狼給所有可憐的飢腸轆轆的絕地之狼套上了一個致命的詛咒。

閃光越來越大,可是仍然看不見那個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先知。一想到他強大的力量,就令人很不安。

現在,那匹狼已經離得很近了,沼澤巫狼聞到了他的氣味。他的氣味所有人都覺得很熟悉,可是味道太淡了。除非他摘下頭盔!就在這時,他好像感應到了他們的存在。他的毛全都直直地豎起來,每根毛上都掛著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好像偉大的狼神下凡了一樣。先知看上去像個神,而不是一匹狼——那也是假冒的神,沼澤巫狼心想。

「就是現在!」沼澤巫狼喊。格溫妮絲衝上半空。三匹狼全都從自己藏身的地方躥了出來。先知尖叫了一聲,轉身就跑。格溫妮絲收起翅膀,筆直地從天空俯衝下來,照著他的臉拚命一啄,可是他往後一閃,躲開了她的攻擊,然後掉頭沒命地跑,福狼和艾德米在他後面緊追。雖然先知很瘦,可他跑得很快,比這幾個月以來,他們在邊緣之地上見到的任何一匹狼都要快。他體力很好,可是這種力量並非來自肉提供的能量。這種速度表明他害怕了,是出於逃命的本能。

艾德米繞到他的身側,切斷他的去路。這是轉向後衛的習慣,可是並沒有起多大作用。福狼想要努力跑快一點,可是風向突然變了,呼嘯著迎頭兜了過來。先知因為已經跑到了一排雪堆的背風處,所以暫時沒有受到風向改變的影響。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好像只要這個先知一直在背風處的話,他就能一直不停地跑下去。

熊咒的!怎麼什麼事都不順呢?福狼在心裡默默地咒罵起來。可是這種情況不會一直這樣,他突然想道。難道他在剛生下來的時候沒有被扔在特木法嗎?難道特木法的冰殼沒有裂開,被衝到奔騰的河裡去嗎?而他不是也用自己小小的爪子抓住了機遇,活了下來嗎?他現在也不能放棄,他必須用自己的爪子撕開這陣風。

他覺得自己的腿舒展開了,那隻殘疾的爪子打碎了風吹過來的阻力。他敢打賭,前面的狼感覺到了他已經追上來,他看見先知猶豫了,這時他切換了路線,離那一排雪堆更近了。我能夠看透他的每一個舉動,他一點戰略都沒有。

難道他從來沒有參加過隊形嗎?每次這匹狼猶豫的時候,福狼就追近了一點。那匹狼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是福狼最好的機會,而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機會。這場比賽和力量無關、和能量無關,只和戰略有關。福狼緊急開動腦筋。他現在是在雪堆後面的背風處跑,那裡沒有風,所以他撒開腿用力跑。可是那個先知在他前面的一個拐彎處轉彎,不見了。福狼追過去,等他拐過來的時候先知已經不見了蹤影。福狼氣得血一直湧上腦袋,猛地停住。怎麼會這樣?那個先知怎麼會不見了呢?

就在這時,福狼前方的雪堆突然爆開。在滿天的白雪粒中,福狼看見八條腿擰成一團,在半空中猛踢。

立刻,福狼發現其中有四條腿是艾德米的。她那一隻綠眼發著光,像是燈塔上囂張的燈光。那個先知肯定是在轉向以後,逼急了,想要跳上雪堆進行最後一搏。可是現在,他和艾德米全都滾到了地上。福狼心中突然閃出一個疑問:艾德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可是現在容不得他細想了。

「側面包抄!」艾德米落地以後大喊,同時又向前追去。

她整個身子撲過去——就像她撲向那隻小駝鹿一樣。福狼再次跟上來,斜著切過去。艾德米這時從一頭撲過來,他們兩個同時抓住了先知的屁股,將他推倒在地。先知在地上打了個滾。福狼下一秒已經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格溫妮絲這時也飛下來,用爪子掀開了他的面具。

「里艾姆·麥肯!」她唧唧叫道。頭盔掉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

「我的頭盔!我的頭盔!」麥肯部落的頭領喊。

「你的頭盔?!」格溫妮絲又用面具貓頭鷹特有的難聽聲音叫起來,「那是我爸爸的頭盔!是格溫尼多的!」

里艾姆眨了眨眼睛。他的綠眼透出某種不知羞恥的神色,中間黑色的瞳孔像是兩隻死了的甲殼蟲。格溫妮絲禁不住想,如果他是貓頭鷹的話,他的砂囊一定已經庫布隆肯了——就是死了的意思。那兩匹把他打倒的狼,現在也看清楚了,這個先知就是他們曾經用骨髓的名義發誓要效忠的狼。

沼澤巫狼剛才一直落在後面,這時也趕了過來,沖他喊:「你再試試跳圓圈舞啊,你這個傻瓜!」

里艾姆哆嗦得太厲害了,根本說不出話。

「我……我不是故意……」

「故意什麼?偷走我爸爸的頭盔嗎?」格溫妮絲喊道,「打擾了唯一一個給貓頭鷹的英雄面具的安寧?盜了一個勇士的墓?這就是你說的不是故意的嗎?」

「我是說……我是說……」里艾姆仍然磕磕巴巴的。

「你什麼都不用說。」沼澤巫狼沖他喊,「你辜負了你的部落和其他狼。你是個膽小的傻瓜。」

「我是想給他們希望!」先知為自己辯解。

這句話實在是惹惱了福狼。他用自己很有力的殘疾的爪子打著里艾姆的胸膛。「那些跳舞的狼自己餓著肚子,把吃的留給你『填飽靈魂』,這叫希望?」

沼澤巫狼轉著眼珠,氣得直哆嗦。她接著說:「福狼說得對。別跟我們提什麼希望。你給他們的不是希望——是絕望。你已經蠢到分不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了嗎?你以為戴著一個真正英雄的頭盔,帶著他們求死就是希望了嗎?」

里艾姆想要說什麼,可是沼澤巫狼伸出爪子捂住他的嘴。

「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死!」她喊道,「不過你是帶著自己的絕望孤獨地死。怎麼樣?這種絕望是不是太多了,你那顆脆弱的心根本就承受不了?可你卻想要別人這樣!這是你能夠成為領袖的唯一方式。可你根本就不配當領袖,不配當頭領。偉大的狼神,你在靈魂之谷的爸爸一定會夾著尾巴,耷拉著耳朵,為你羞愧!他肯定在我們的天堂里痛哭!」

「不要!」格溫妮絲大喊,沼澤巫狼這時已經露出尖牙,想要去咬里艾姆的脖子,「不要!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爸死在什麼地方的人。他必須要給我們帶路。」

「我帶,我帶。」里艾姆·麥肯此時蜷起身子,像一隻在媽媽懷裡吃奶的小狼崽。他這個樣子實在讓人看不下去,格溫妮絲噁心地吐出了一個食團。

沼澤巫狼這時的火氣也平復了下來。她看了看福狼、艾德米和格溫妮絲,吞了口口水。她用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好吧,你的死刑可以晚點再執行。這已經不是一匹狼,一匹瘋狼能夠做出的行為了。你還不明白嗎?」

「在邊緣之地這個穩定的小世界裡,我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沒錯,我也很討厭那些部落狼的繁文縟節,可是里艾姆!」沼澤巫狼轉頭對這匹瑟瑟發抖的狼說,「里艾姆·鄧肯,你來自邊緣之地上最古老、最光榮的一個部落,那是第一任奮哥兒的部落,是神聖火山環守衛團的成立者的部落。可是現在,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你造了多大的孽啊。你哄騙別的狼跳這種發瘋的舞,將他們引上死路。這種情況現在必須停止了!你聽見我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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