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怎麼會這樣?

雲朵在血色守衛團的骨堆周圍翻滾,那些骨堆凍上了冰,邊緣呈現為鋸齒的形狀。夕陽西沉,剛剛來臨的夜幕是紫羅蘭色的,骨堆立在空中,像是一顆一顆泛著微光的啃骨尖牙。離得這麼遠,還看不見上面有沒有在站崗的守衛之狼。五匹狼停下來觀察這些骨堆的時候,都站了起來。他們現在正站在有序與無序的分界線上,站在文明世界與野蠻世界的邊境線上,站在絕地之狼和族外狼的分水嶺上。

「我們真的說不準那上面有沒有守衛團的狼。」艾德米說。

「我覺得那些骨堆的實際距離比看上去要遠,至少還要跑半天的時間。」福狼說。

「不如說是走半天。」艾德米帶著她慣有的幽默感,可是福狼卻看著她。她是不是比大家都覺得累?他記起她在追趕那隻小駝鹿的時候跑得有多快。她現在的體力還能讓她跑得那樣快嗎?

「哦,希望我們能夠找到媽媽。」馬利的說話聲更像是輕柔的呢喃。

艾德米和口哨彼此對視了一眼。

「哦,我們能做的只有儘力試試看。」口哨回答說。在食譜上連續幾頓都是嚙齒類動物以後,他現在已經恢複了體力。不過,所有人一直都處於不算很餓的邊緣。他們的胃一直不停地咕咕叫,嚙齒類動物對他們來說,只能暫時填飽肚子。

在馬利和迪莉婭的教導下,他們已經變成了撕開動物大動脈吸血的專家了。每次他們這麼做的時候,口哨和福狼,甚至連艾德米都要感謝這對姐妹,而這對姐妹就會謙虛地說:「哦,這多虧了媽媽。你們應該感謝她才對。她教了我們很多事。」

有一天,這對姐妹又提起自己媽媽的時候,福狼仔細看了看她們。她們的皮毛已經失去了光澤,臀部已經瘦得只剩一層皮,骨頭都突出來了。她們兩個曾經都是很漂亮的母狼,可眼前的她們卻枯瘦如柴。他轉頭又看了看艾德米,他這才想到,從來都沒有聽她抱怨過,這太不正常了,而且他也沒有聽見她的肚子餓得叫喚。好像她的胃正消化著她的身體。那些田鼠應該早就消化完了,他們發現那窩田鼠還是三天以前的事呢。他們停下來,繼續找有沒有「田鼠河」——那是雪地上的小溝渠,可以顯示出有沒有回窩的田鼠曾經從這裡路過。

迪莉婭指著一個堤狀的雪堆說:「媽媽說過,她還是小狼崽的時候,有一次她和她的媽媽因為春天一場意外的風暴,和狼群走散了。然後她們找到了一窩蛇蛋來填肚子。她說蛇蛋其實也挺好吃的。」

「可是蛇現在肯定冬眠了。」艾德米說。

福狼此時想到了熊。走了這麼多天,他們一隻熊也沒有看見。這種反常的天氣,會令熊誤以為現在還是冬天嗎?他們身上的脂肪並不能讓他們睡掉一整年。他們是不是會縮在洞里,就這麼一直睡死過去?

「媽媽說蛇蛋的味道有點甜。至少,我想她是這麼說過。」馬利幾乎絕望地說,就好像她很想留住關於凱拉的所有記憶,好像這些記憶可以給她營養,像食物一樣餵飽她。

「還記得上次媽媽一次逮住兩隻雪兔的事嗎?」迪莉婭問。

「那是因為我們在旁邊幫她,迪莉婭。她說那是在進行隊形訓練。記住,我們要把那些年輕的小狼組織起來,到時候你和我就是轉向後衛了。」

「哦,對。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呢?」迪莉婭顯然剛想起來。

因為能打獵的時候越來越少,這對姐妹提起她們媽媽的次數,反而變得更加頻繁。更多的回憶浮現上來,她們記起媽媽教她們打獵的每一課,記得她給她們講過的每一個故事,還有里沙夜前夕的時候,她們在蠅月的第一抹銀色月光下是怎麼跳舞的。她們把這些全都講給了另外三個馬爾卡達哈,他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

可是福狼、艾德米和口哨並不覺得這對姐妹很煩,他們只希望她們能夠找到凱拉。他們離西方的邊境線越近,福狼對凱拉的事就越緊張。

奇怪的是,這五匹狼一路向西,並沒有看見有狼在跳口哨說的那種死亡之舞。馬利和迪莉婭已經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她們的朋友運用自己最好的想像力編出來的故事。他們幾個輪流在前面開路。馬利和迪莉婭已經習慣了一起行動,她們肩並肩走在雪地上,留下很寬的一道痕迹。

「馬利,」迪莉婭抬起頭說,「我不是懷疑口哨,可是他說的那種圓圈舞,是不是他自己想像編出來的呀?」

「我也這麼想。地上的雪凍得這麼硬,是真是假不好說,可是我們離開卡里格·蓋爾以後,這一路都沒見過什麼圓圈舞的痕迹,連個腳印都沒有見到。」

迪莉婭沉默了一會兒,她緩慢、若有所思地說:「我從來都不願意說別人在撒謊,也許口哨只是糊塗了。」

就在迪莉婭說話的時候,姐妹倆面前出現了一個被風刮出來的大土堆。土堆上面的雪已經凍成了硬邦邦的冰,上面留下一圈凍硬的抓痕,很像是口哨說的那種。

「哦,不!」馬利倒吸了一口氣。

「怎……怎麼……」迪莉婭問到一半,卡住了。

這時風變了個方向,大地上飄起一股可怕的臭氣。

福狼、艾德米和口哨匆忙趕到,風也讓他們聞到了這股惡臭。

「是圓圈舞。」迪莉婭抬起頭說。

「可這股臭臭的味道是什麼?」口哨說的時候屏住呼吸,他的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來,怪怪的。

「我這輩子從來沒聞過……」艾德米剛想說什麼。

「這是肉腐爛以後的味道。」福狼猛地插嘴道,「沒錯。」

「你在說什麼呢?」馬利問。她的眼中閃著金色的光點,好像既害怕又好奇。這提醒了福狼,他好像從回憶里搜出了什麼。可是他一時半會兒還抓不住。這個味道聞起來很危險。

「是一場晚會——族外狼是這麼叫的吧。」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臭?」艾德米問。

福狼的眼神有些迷茫。另外四匹狼靜靜地等待著,好像他這時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去了另外一個時空。「很久以前,我去找雷霆之心的時候,曾經到過極地。我……我……我還遇見了幾匹族外狼。」他深吸一口氣,肺里吸滿了這些令人頭暈的臭氣,「他們身上的味道就是這樣,因為……他們會吃掉自己的同伴。」

「什麼?!」其他的狼全都驚呼一聲。

「你在說什麼啊,福狼?」口哨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呼吸聲很刺耳,好像是有人把空氣從他的胸膛里扯出來一樣。

「我是說,他們不光是餓極了的時候,會吃掉自己的同伴。他們無聊的時候,也會這麼做!」

剩下的狼全都嚇壞了。他們的尾巴耷拉下來,脖頸的毛全都奓起來。

「你肯定不是說真的。」口哨仍然不肯相信。他難以置信地眨眨眼睛。

「可……可是……」艾德米磕磕巴巴地說,她瘦弱的身子整個搖晃起來,「他們在這裡跳舞。你是說,他們跳舞的時候,就會……」後面的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很有可能。」福狼回答說,「很有可能,可是這裡並沒有血漬。」他低頭看著那些腳印。

「你剛才說,無聊的時候,是嗎?」馬利虛弱地說,「他們因為無聊,所以會吃掉自己的同伴?」

「沒錯,他們管這種遊戲叫『胃』——就是兩匹狼開始對打,直到有一方沒命為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馬利和迪莉婭一直不停地小聲重複著這句話,同時向後退。口哨也跟著她們一起退,只有艾德米還站在福狼身邊,陪著他檢查這些腳印。

終於,他們兩個也轉身,回到那三匹狼的身邊,他們一起順著那些凍了冰的土堆往前走。前面出現更多的圓圈舞的痕迹,每一個土堆都散發出一股族外狼的惡臭。可是這些味道對福狼產生的困擾,並沒有那些腳印嚴重。艾德米走在最前面,充當探路的領頭狼。雖然現在還沒有輪到福狼,可他還是跑過去追上了她。

「你來做什麼?」艾德米問,「現在還沒輪到你,而且這裡的雪地也比較好走。我真的不用你幫忙。」

「我不是來幫忙的,我來找你聊聊。」

「那你換到這邊走,這樣我能看見你。」

福狼從她身後轉過去。

「你剛才都沒注意到自己跑到了我看不見的瞎眼那邊,這說明一定有事令你很煩心。」

「沒錯。」福狼答道。

「是那些腳印,對不對?就是那對姐妹發現的圓圈旁的腳印?」

「你怎麼知道的?」福狼問。

「我也看見了。」

「你覺得那裡面會有凱拉的腳印嗎?」

艾德米嘆了口氣:「裡面肯定有屬於轉向後衛的腳印。可是我沒有你那麼熟悉麥肯部落的腳印。口哨說過什麼嗎?」

「他什麼都沒說。」福狼停了一下,「可最重要的一點是,跳舞那群狼並不是族外狼。我好像看見裡面有麥夫部落的腳印。」

「那一圈裡你有沒有聞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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