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她翅膀的風

「不,不!」艾德米在睡夢中扭動著。

「醒醒,艾德米!醒醒!」福狼用嘴拍拍她,「你做噩夢了,醒醒!」

艾德米眨眨眼睛,睜開來:「福狼!是你。」

「當然是我,還能是誰?」

「你沒事嗎?」

「我很好。你肯定是做夢了。」

「是個可怕的夢。」艾德米喘息著,「你又老又虛弱而且……而且……」

福狼感覺骨髓里一陣刺痛。她不可能看見昨晚發生的事,不可能看見他走進幽靈森林。如果她確實看到什麼了,可能也以為那是孤魂,或遊魂。但伊歐和菲諾拉不是鬼魂,而是他的迴旋靈魂,他在時間中、在各個世紀中的同胞。而他確實感覺到昨晚還有另外一個出現。難道艾德米用她敏銳的獨眼瞥見了那個靈魂?那是不是他在夢中見到的老狼呢?

福狼使勁壓了一下爪子,低頭看看壓出的腳印。螺旋形圖案留在了雪地上。福狼這一生都在讓自己的步態趨於完美,讓足跡不被人看到。但螺旋形圖案是他爪子上證明他是馬爾卡達哈的最後一點痕迹,而現在他卻很珍惜這個印記,因為它表示著某種更偉大的意義。

其他狼正好從大樹坑中出來,格溫妮絲棲在一棵銀杉的樹樁上。難得晚上睡覺,她似乎已經恢複了活力。她展開翅膀,似乎只是想在經過洞內一晚之後晒晒翅膀,而不是要起飛。「我們的任務是向西。」她說,「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地標留下了,所以要保持尾巴正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今天雲不太多,我飛得低些讓你們能看見我。等我們再靠近些的時候,或許口哨可以給我們帶路,這個地面他可能比我熟悉得多。我們已經接近血色守衛團和邊界了。」

口哨走上前來:「血色守衛團的每一座骨冢都倒塌了。說起來已經沒有邊界了。」

「但是族外狼呢?他們現在可以隨意亂跑了嗎?」馬利問。

「我想是的——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我見了幾個死的和重傷的——在地震中斷了腿,或被滾動的巨石砸到頭。其實,如果說這段恐怖時期有一件好事的話,那就是我們的敵人已經被擊敗了,至少快被擊敗了。不管怎麼說,『邊界』現在已經沒用了,是個過去的東西了。」

過去的東西。但我腿上的疼痛,艾德米心想,也是殘存的舊傷嗎?她後腿的疼痛似乎很熟悉。怎麼說也算不上不能忍受,如果她專心走路的話,就一點兒妨礙也沒有。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她走路的新方式,步伐變大了,也更平穩了些。都像是側翼隊員的腳步了。她注意到福狼走路也和以前不一樣。可能是因為他的新爪子,雖然他們已經在一起行走了一些日子了,但她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點。

艾德米低頭看著,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走路上,因而沒注意到一團煙霧滾滾而來。她抬頭,希望能找到格溫妮絲,但黑壓壓一片的濃霧瞬間就從天而降,濃得連她自己的爪子都快看不見了,而且她也聽不見身邊有狼爪子敲打地面的吧嗒吧嗒聲。每隻狼似乎都停住了腳步,就好像幽靈森林裡乾粉一樣的光粘住了他們,黏稠得變成了無法穿透的白色。

「麥拉!麥拉格羅斯克!」她瘋狂地叫喊著。這小狼不會被霧給吞掉了吧?

「毛迪!」班吉尖叫。一聲小吠叫回答了她。

「感謝天狼座!」紅狼哭了。艾德米聽見班吉用嘴叼住了小狼崽後頸上柔軟的皮毛。但麥拉在哪兒呢?

「麥拉!麥拉!」

「別慌。」福狼沖著白色的障壁喊。

「別慌?是什麼意思?」艾德米吠叫。

「所有人都保持冷靜,待在原地。」福狼命令道。

「格溫妮絲在哪兒?」馬利問。

「這裡!」簡單的話從霧中傳過來,「你們都按福狼說的做。我要輪流叫你們,這樣我就可以確定你們的位置。」

格溫妮絲為濃霧這麼快就覆蓋大地、吞沒狼隊而感到震驚。視覺導航已經完全沒用了,她只能依靠耳縫定位導航,首先要做的就是確定每隻狼的位置。

「福狼!」她叫。

「這裡!」

「艾德米!」

「這裡!」

「麥拉!」這次只有沉默。

「麥拉?」艾德米的聲音撕裂了。

「麥拉格羅斯克!」格溫妮絲這下尖聲叫喊,但還是沒有回答。

班吉、馬利、迪莉婭和口哨都回應「這裡」。

「他哪兒去了?」艾德米嗥叫道,「我們不能走,我不走。」

「我們當然不走。」福狼回答,「我們一起走。格溫妮絲,你還可以做什麼嗎?」

格溫妮絲感覺砂囊一緊。現在得靠她了,她必須得快點想出辦法。

她得把狼都聚集到一個地方,但她不敢讓他們自己找到中間的地點。她最不想讓他們亂走,然後掉進地縫裡去。從他們的回答聲里,她確定口哨似乎是在一個有比較好保護作用的地方。如果有狂風吹來,他們需要一個掩體。她要把他們一個個都領到口哨那裡去。

「口哨!」她叫。

「我在這兒。」

「我要把其他狼都領到你那裡。在我落到每個人的面前之前,誰都不要動。」

「但麥拉怎麼辦?」艾德米哭出來。

「我去找麥拉。如果我能根據半里格之內的心跳聲找到一隻老鼠,我就能找到麥拉。我們得按順序快速行動。艾德米,你第一個。」必須是艾德米,因為像她這麼行動派的母狼,格溫妮絲感覺她已經哆嗦著想要衝進霧中找麥拉了。

幾秒鐘之後,格溫妮絲落到艾德米面前:「跟我來。」

「怎麼走?我不會飛。」

「你當然不會。」格溫妮絲厲聲說,「我就在你頭頂飛,你可以感覺到,對嗎?」

「感覺?」

「感覺我翅膀扇的風。」她用力揮揮翅膀,從地上扇起一團雪的小旋風。

「對,我能感覺到。」艾德米說,「但麥拉怎麼辦?」

「我去找麥拉,但我找的時候你要待在這兒,別亂走走丟了,像某些……」她頓了頓,「別在意。」

「傻瓜,我知道。我愛這隻小狼。你不明白,他失去了雙親,而現在……」

「不,艾德米,是你不明白。他沒有失去父母,是父母失去了他。他們不要自己的兒子。他們從他身邊走開時我就在那兒。他求他們,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艾德米?」

獨眼狼確實記得,麥拉的話彷彿又迴響在了她的耳邊。媽媽,爸爸,那就是只狼,不是先知……就是只狼。但這對父母還是從他身邊走開了。是福狼用嘴把他叼起來的。小狼崽從此就跟著他們了,他已經斷奶了,再說她也沒有奶,艾德米不是他的第二任乳母,她成了他的泰加,這對任何守衛之狼來說,這是和做母親一樣親密的——直到班吉打破了所有神聖火山環的規則。

格溫妮絲沒有用多久就把其他幾隻狼都領到了口哨身邊。大霧已經讓行走變得完全不可能了。

「我只是不明白麥拉怎麼能這麼快就消失,他剛剛還在我的身後。他不可能掉進裂縫裡,至少我覺得不可能。我是說,這周圍沒有裂縫,對吧?」

「沒有,一個也沒有。」格溫妮絲確定地說,「霧來之前我就能發現裂縫了。努力保持冷靜。我飛出去巡視一圈。」

格溫妮絲展開翅膀,幾秒鐘之後才斜著飛了出去。在這幾秒鐘里,她把頭傾斜到一個方向,然後又轉到另外一個方向。最終,她的腦袋幾乎上下顛倒、前後翻轉。

「我永遠也習慣不了他們的腦袋能做的那些事。」格溫妮絲消失在霧中時,口哨低聲說,「這讓我覺得有點兒反胃。」

「我希望沙克能在這兒。」艾德米嘟囔著,「她們兩個,用沙克的嗅覺和格溫妮絲的耳縫,就能找到麥拉了。」

班吉走到艾德米身邊,用口鼻在她的肩頭輕撫:「我很抱歉,艾德米。我可以明白你有多愛這隻小狼。從最開始麥拉到達火山環的時候你就那麼……那麼……」她的聲音變小了,「溫柔。」這個詞幾乎成了耳語,「直到有了毛迪我才真正知道這種感覺。我非常抱歉,艾德米。」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繼續說,「現在看來我做過太多錯事。兩隻眼睛和我自己的小狼崽,我真的不配。」

「別這麼說。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你現在已經非常不同了。有兩隻眼睛和你的小毛迪,你可以做得很好,在那個……那個……」艾德米轉向福狼,福狼眼中含著淚,「我們要去的那個遙遠的西方新地方。」

遙遠的西方。這幾個字引起了深深的共鳴,讓狼們的骨髓顫抖。

福狼用清晰有力的聲音說:「別擔心,我們誰也不會拋下的,尤其是麥拉格羅斯克。還記得他名字的含義吧——小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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