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向西北方向行進了一段時間，已經接近沼澤參差不齊的邊緣了，眼前所見的景象相當明顯，似乎冰川完全蓋住了沼澤。福狼叫大家暫停下來，他瞥了一眼遠處似乎廣闊到無窮無盡的冰川。冰川似乎已經不再移動了，但它綿延矗立在幾隻狼和他們的目的地之間。
「我覺得咱們別無選擇。如果想到邊界，到山洞去，就得穿過冰川。」
「它看起來很堅固。」馬利說，「我看不到任何裂縫。」
「你可不能這麼確定。那可能只是假象。」格溫妮絲說，「我少年的時候在北方王國待過相當長一段時間。雪可以在裂縫外麵包上一層殼，要是殼碎了，你就會掉進深淵裡去了。」
「什麼是深淵？」麥拉問。
「就是冰川上很深的裂口，深到足夠吞掉一頭灰熊。」她當著幾隻狼的面身體收縮起來。
「怎麼了，格溫妮絲？」福狼問。
「沒什麼。」她說謊了。歐娜摔在深淵裡的樣子還在她心頭縈繞。福狼仔細看著她，她嘆了口氣說，「好吧，我不想告訴你們的。不過咱們在沼澤碰面之前，我去過歪背嶺附近——嗯，曾經的山嶺——地上滿是深深的裂縫。我發現歐娜在其中一條裂縫裡。」
「歐娜！」艾德米和福狼都驚呼出聲。
格溫妮絲緊緊閉上眼睛，她回憶起禿鷲飛到深淵以摔死的動物屍體為食的景象。「太可怕了。歐娜摔進去的那個裂縫很寬，足夠禿鷹展開翅膀的，足夠一隻灰熊掉下去的。下面有很多死去的動物，簡直是食腐動物的盛宴。」
「大家都聽我說。」福狼說，同時把腦中的畫面搖晃出去，「我們必須要走這條路，別無選擇。但我要說，我們絕不會成為食腐動物的食物。格溫妮絲，你飛到前面，偵察裂縫。我們要小心地走。我們都學習過要怎麼在河面的冰上走路，要用上爪試探，我們在這裡也一樣。大家明白了嗎？」
其他幾隻狼嚴肅地點點頭。
福狼把肩膀端平，豎起尾巴，然後叫道：「出發！」
五隻狼出發了，格溫妮絲在上面飛，偵察冰面上任何危險的缺口，也小心傾聽風吹過冰川時的間隙，因為那可能暗示著有裂縫。
他們以這種策略行進了一會兒，但地面上一團霧滾滾而來，擋住了格溫妮絲偵察的視線。她落到下方同伴們的身邊。
「從上面很難看清了。這團霧來之前還是相當清楚的。不過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我可真是不善於幹這種事情。她心想。沒有什麼比較溫和的方式可以說出讓她如此困擾的事情。她希望語言可以像氣流一樣，在一隻大些鳥的尾流中製造出部分的真空，讓另外一隻鳥迅速地飛過，幾乎不用動羽毛。但沒有這種東西，所以她只好冒失地說出這個消息。
艾德米驚詫地喘了口氣：「什麼？你想說什麼，格溫妮絲？」
「班吉有小寶寶了，我在我的老鐵匠鋪里發現了她。」她豎起羽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
「當然！」福狼說，「想到這樣一隻狼當媽媽我就一陣發冷。」
「嗯，這可能是最奇怪的部分，她是個非常好的媽媽。」格溫妮絲回答說，「這讓她完全改變了，她變成一隻完全不同的狼了。」
「說得客氣一點。」馬利哼了一聲，「她是一隻守衛之狼，不應該有伴侶，而她卻有了小狼。」
「對，她現在是媽媽了。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現在誰都不是守衛之狼了。沒有火山環了，也沒有炭火需要守衛了。」
「她被修復了嗎？」艾德米問。她的聲音裡帶著輕微的顫抖，除了福狼，其他人都沒發現。福狼傾身向她靠近。
「是的。」格溫妮絲嘆了口氣，「她有第二隻眼睛了。她一直都沒察覺，直到我給她指出來。」
「不過那小狼好嗎？」艾德米問。
「對。是只小母狼。班吉叫她毛迪。她很完美。」
「那真的很好。我為她高興。是真的。」艾德米眼中閃著淚光。
福狼歪頭，看著他親愛的朋友。其實她可不只是他的朋友，這些感覺，這些無法否認的情感像海灣中激蕩的水流一樣衝擊著他，再次翻攪著他的內心。他想到她可能會受傷，或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他就感覺完全絕望。要是那樣他就準備投入洶湧的大海中淹死。
「我保證要回到班吉身邊。」格溫妮絲繼續說，「幫助她，而現在我知道我們要向西……」
「你不能把她扔下！」艾德米打斷她，「不行，想想那畢竟是一條新生命……這裡的新生命。」她搖搖頭，看著這曾經是邊緣之地的大地上滿目瘡痍。
「回去吧，把她帶來。」福狼說，「我們在血色守衛團碰頭。」
「不過血色守衛團還在嗎？」格溫妮絲問，「那些山上的骨冢……還能剩下些什麼呢？」
福狼咽下一口口水：「那我們在史前山洞碰面吧。」
「史前山洞？」艾德米問。她和福狼的兩姐妹都很驚訝。暴風雪的時候她們都在這個山洞裡避過難，誰也沒有忘記裡頭奇怪的繪畫。
「你給山洞起的名字，福狼？」馬利問。
「我相信那就是真正的名字。」艾德米回答說，她轉向福狼，獨眼發出的綠光異常銳利，可以穿透骨頭，直達骨髓。
「對。」福狼柔聲回答，「我們說不定能在那裡找到口哨。」
那個山洞裡還有比壁畫多得多的東西。艾德米心想。多得多！艾德米感覺到了山洞那裡，他們的西行之旅才真正開始。幾個月前她在那裡見過的霜狼會遇見她所認識的福狼。
她覺得骨髓一陣刺痛，但還有另外一種更深的疼痛在她的一條後腿上，就在大腿和膝蓋之間的某處，也許是股骨吧？她的腿一向都很好，隨時準備跳起做死亡衝鋒或是從火山環的骨堆頂端躍起。她經常跳高，尤其是在守衛疾風的時候。那座骨堆有點兒不一樣——那上面的支撐骨架給了她極大的推動力，是其他四座守衛骨堆都沒有的。她在疾風上的跳躍為她贏得了後腿強壯的美譽。她現在最不想的就是骨頭僵硬。擦藥可以緩解疼痛，但一旦骨頭開始僵硬，就不能像從前那麼跳了。當然現在也沒有火山環了，可能也沒什麼關係。可是她必須要保持強壯，她得繼續向西，去遠方的遠方，去……哪裡？她不確定，但她相信福狼。她不是一直都相信他嗎？
這個想法讓她琢磨了一會兒。我不是一直相信福狼嗎？艾德米的意識好像及時轉了回來。如果真有遠方的遠方，那肯定也有以前的以前。那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時間之前的某處。她突然間害怕起來。
福狼向格溫妮絲詳細解釋了要怎樣找到史前山洞，雖然整片大地都混亂不堪了。「星星不會變，格溫妮絲。你向小浣熊座的左後爪偏向黃金爪座第一個爪子兩點的方向飛。」他指著天空，用的都是貓頭鷹對星座的正確命名，「就能找到了。左後爪偏向黃金爪座第一個爪子兩點的方向——爪子對爪子。」
「好的，我會找到的，但是……」
「但是什麼？」福狼問。
「你怎麼對貓頭鷹的名詞那麼熟悉，福狼？」
「這說來話長了，格溫妮絲。」
福狼仰起頭，看著他的老朋友格溫妮絲起飛，那是他在邊緣之地的第一個朋友。
麥拉搖搖尾巴：「福狼，那是記憶，還是只是個故事？」
「有什麼區別嗎？」福狼問，他把小狼的鬃毛弄起來，和他一起打滾，「來吧，你得玩一玩了。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毀滅，不過咱們上次玩抓狼遊戲是什麼時候呢？咱們就在這裡玩一會兒吧。這霧也沒有那麼嚴重，我們可以看見這裡的冰是堅固的。」
「我參加！」艾德米說著就開始奔逃起來。
「小心。」福狼叫道，「別離開這塊地方。」
但突然一陣小型的雪爆炸，艾德米就不見了。一聲驚恐的嗥叫在空中盤旋，逐漸變小。彷彿這隻獨眼狼掉進冰川的獠牙之中，連聲音也被大地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