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五隻狼和一隻貓頭鷹都嚇了一跳。
「誰在說話？」格溫妮絲問。
「我，你這個笨蛋。」沙克的眼皮睜開。她的皮毛緊繃在身上，看上去每根骨頭都像是要穿出來一般。
「哦，親愛的沙克，我們以為失去你了呢！」格溫妮絲飛起來，在沙克頭頂盤旋，扇動翅膀。
「別在我頭上拍翅膀啦。」沙克粗聲說。她的呼吸聲很輕，說話聲音粗糙，像她身下的記憶罐碎片一樣。
「你需要休息，恢複起來。」艾德米慢慢靠近她。
「對，沙克，我們給你弄點兒吃的去。這附近似乎有很多小獵物。」福狼也靠近她，跪在她耳旁。
「不用給我任何東西！我需要的這裡都有。」她在陶瓷碎片上略微動了動。
「但這些肯定不舒服。」艾德米說，「你不想讓我們把你挪到一塊皮子上嗎？我們可以從你的床上給你找幾塊舊皮子，放在你身下，然後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一起向西去。」
「西？」沙克問。
「對。」福狼說，「我想到——」
「我什麼地方都不去，哪兒也不去。我在這裡很好，我也不要皮子，有我的罐子碎片就夠了。」
「但——但是——」格溫妮絲反對道，「不可能！你得休息，得好起來！」
沙克抬眼看著格溫妮絲，她的目光溫柔了一下：「為什麼不可能？我在做最可能的事。」
「你會死的。」格溫妮絲哭號起來。
「沒錯，這很可能。我就要死在這裡，就這裡。你們都不明白，對嗎，親愛的夥伴們？」
他們都搖搖頭。明白、親愛的夥伴？格溫妮絲真的很擔心，因為沙克從來不用這種帶有感情色彩或是溫柔的語句，她的聲音已經不再粗糙，而是變得相當溫情。
「我就和我的罐子碎片在一起，躺在記憶會慢慢拼回來的碎片床上。這就是我的天堂，我的靈魂之谷。」她看了看格溫妮絲，「我的歌佬莫拉。」她伸出一隻顫抖的爪子，輕觸福狼的肩頭，「也是我的熊拉那。」她的呼吸變得更吃力了，翻起了白眼。她緊緊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似乎是嚇了一跳。她跳動的眼睛靜止下來，框住格溫妮絲和福狼，這兩個是她在邊緣之地最親近的傢伙。然後她最後一次閉上了眼睛。沼澤的沙克投生轉世之時，一絲微風吹過山洞。
他們沉默了很久，狼們都豎起了鬃毛，格溫妮絲把羽毛收縮起來，身體變得如嫩樹枝那麼細。
最後，福狼說：「我們儘可能安靜地離開吧。走路的時候注意，不要弄亂任何一塊碎片，一塊也不行。」
他們離開的時候，麥拉轉身最後看了一眼。他雖然還年輕，卻也已經聽過沙克的所有故事。狼們怕她，但很多狼生病的時候還是會去找她。據說她是個巫婆什麼的。他們說她會用火，而那是錯誤且危險的，冒犯了狼族、靈魂之谷和天狼座之間的大鏈條。只有貓頭鷹，像格溫妮絲這樣的，才應該會用火。
但麥拉看見這裡的幾隻狼一點兒也不怕她。他們和她相識的方式與其他狼不同。他的部落里沒有狼說起過沙克的記憶罐，而這也是最讓麥拉好奇的。這些罐子是什麼，做什麼用？沙克和它們關係那麼親密，甚至要躺在尖銳的碎片上。她的原話是什麼來著？我就和我的罐子碎片在一起，躺在記憶會慢慢拼回來的碎片床上。這就是我的天堂，我的靈魂之谷，我的歌佬莫拉。但這怎麼可能？麥拉只想把父母的記憶從腦袋裡擦掉。他決定要忘記他們。他恨他們！
沙克的胸膛已經完全靜止。她為什麼選擇像這樣死去，躺在一堆碎片上？
「趕快，麥拉。」艾德米柔聲說，「小心別弄亂碎片。」
「我不明白。」麥拉說，他的聲音變得粗糙。
「什麼？」
「那些罐子……那些記憶……」
聽到這裡，福狼轉過身來：「我們其實就是那樣存在的，麥拉——記憶，或者叫作故事。我們從外表看就是皮毛和骨頭，貓頭鷹就是羽毛、翅膀和砂囊。但到最後，我們剩下的只是故事。很長很長的故事。」
我想把我的故事忘掉！
「趕快吧，親愛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還像之前那樣帶你走。」艾德米提議。
「不要！」麥拉不讓她帶自己走。因為那樣會帶回他的記憶，就像刺進他腳掌中的雪刺一樣尖銳、疼痛，「我可以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