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碎的火山環

福狼離開神聖火山環才半個月,一切就都變了。不只是火山崩塌而已。福狼一直都還記得火山環的構成——碎裂的熔岩形成的黑砂在爪子之間的感覺,風吹砂石時發出的聲音,深處的火山灰層羽毛般柔軟的感覺。但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福狼沿著仍舊陰燃著的神聖火山環廢墟走著,他的姐妹們伴在他身邊。

「小心!熔岩還很燙。」看見迪莉婭轉而靠近疾風或是摩根的廢墟,福狼出聲警告。福狼發現無法修正自己的方向感。

他們路過兩具燒焦的流浪鐵匠的遺體,他們變黑的爪子還緊緊抓著工具。一隻緊抓著火鉗,另一隻抓著鎚子。福狼停下來打量他們,胃裡泛起一陣恐懼。不過這兩隻都不是格溫妮絲。福狼閉上眼睛。讓她平安吧。讓他們都平安吧。他在心裡祈禱道。

他又低頭看著那兩隻鐵匠。這麼混亂的情況下,他們是怎麼抓住工具的呢?礦工的工作內容是潛入森林火場中撿拾有價值的炭火和煤。他們知道怎麼順利通過複雜的氣流,沖入火舌之中尋找新鮮的煤,而不會把羽毛燒焦。他希望大多數的貓頭鷹至少還都活著。

但這裡沒有一隻貓頭鷹在空中盤旋,也沒看見一隻守衛狼。守衛狼平時站在上面站崗的骨冢都被破壞了。一切都被詭異的寂靜所籠罩。地震發出的低沉隆隆聲和瀰漫在各處的沸騰岩漿發出的汩汩聲都聽不見了。煤和炭火發出的噝噝聲也幾乎低不可聞,已經冷卻了也沒有礦工來撿拾它們。

「馬拉奇!」福狼發現了那位臀部扭曲的泰加的遺體,他是火山環里研究貓頭鷹及其行為方式的專家。馬拉奇被壓在一塊巨石下,腦袋被打壞了。但奇怪的是,現在他的臀部似乎比他活著的時候直。在他旁邊是康尼的遺體,他是從巨樹來的短耳貓頭鷹,是一位傑出的礦工。據說他是賽林國王的學生,是巨樹上最好的礦工。

如果他們都去了……如果像康尼這樣強大的飛行家都逃不脫……那艾德米要怎麼活下來呢?每走一步,福狼心裡的黑暗恐懼就增加一分。

「艾德米!」他的吠叫聲刮擦著空氣。「艾德米!」他又叫。從一堆碎岩石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個小規模的塵土爆炸,呼嘯著向他撲來。

「福狼!你沒事!」艾德米身後的麥拉像一陣小旋風一樣跑出來,歡快地叫起來。「你在這裡!」艾德米驚嘆。她高興得全身都顫抖起來。

「你還活著!」福狼說,眼中閃爍著慌亂和放鬆,「你還活著!」他開始嗅遍她全身,彷彿要讓自己確定站在他身前的狼真的是他親愛的朋友,他的守衛團同伴,但他的骨髓中有什麼在戰慄。她比守衛團同伴要重要,重要得多!

「艾德米,艾德米!」他禁不住重複著她的名字。

「福狼,你的爪子!」她驚呼,「修復的時候——已經來了。」一滴淚從她眼中湧出。她聳聳肩,不怎麼真心地笑了笑,「但我沒被修復。還記得吧,我是被弄出來的馬爾卡達哈,不是天生的。」她把臉縮起來,別開眼睛,彷彿想把獨眼藏起來,彷彿覺得尷尬,彷彿那是她的失敗。福狼受不了了,他走近一步,把她的眼淚舔掉。在他的舌頭碰到她的臉的時候,她哆嗦了一下。

「你還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搶走了一隻眼睛,這不是你的錯。而且你的獨眼比任何有兩隻眼睛的狼看到得都多。你是我最親愛的狼。」

「我們吃的這是什麼?」福狼問,他們在艾德米安排的一個臨時洞穴里安置下來。

「旅鼠。」艾德米回答,「現在想起地震之前我們挨餓的時候很是奇怪。不過冰川把所有這些嚙齒類動物都趕出來了。」

「我不明白。」福狼說,「火山環的一半現在看起來都像是冰。」

「我覺得冰川在這裡斷裂了似的。昨天傍晚有一次小餘震,麥拉和我都看見了裂縫。冰川的前端滑落,就從這一大塊冰上滑下來。我們一直都看著,直到遠得幾乎看不見。」

麥拉起身搖著尾巴。「就像白色灰熊。」他說。

「哦,那個故事呀。」福狼平靜地回答。如果古老的傳說成真了會發生什麼呢?

「據我所知,冰川從這裡的北邊穿過。」艾德米繼續說,「直接從麥肯部落領地蹚過去,然後向西推進,越過了歪背嶺。冰川留下了巨大的蹤跡,沿著冰川邊緣就有這些嚙齒類動物。我把那些快死的給了結了,麥拉和我再把它們帶回來。」她頓了頓說,「太厲害了。過了那麼多饑荒的月份,我們還能找到這些吃的,而且只有我們吃。」

「你不是說所有人都死了吧?」福狼激動起來,「我看見了馬拉奇和康尼,但……所有的守衛狼?」

「奮哥兒死了。」艾德米說。

馬利和迪莉婭驚喘一聲:「奮哥兒死了?」

艾德米點點頭:「我把他的遺體安置在以前用來乾燥骨頭的地方。那裡還有禿鷲盤旋,它們也做了些工作。他的骨頭幾乎已經裸露出來了。」

「他應該被安放在奮哥兒的骨冢上。」福狼悲哀地說。

「這就是最古怪的事情,骨冢仍然挺立著!」

福狼看到了艾德米莊重的眼神:「那等芬巴的骨頭準備好之後,我們得把它放到那裡去。我們得做最後的告別儀式。你還記得骨中骨上是怎麼做的嗎?」

艾德米看看福狼,獨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芒:「火山環可以被摧毀,但火山環的精神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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