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徹底混亂

格溫妮絲所知的所有地標都消失了,被抹去了。在地震發生的那一晚,她用星星來導航,但星星很快就被日光所吞沒,而這種日光是格溫妮絲從沒見過的,因為空氣中瀰漫著煙塵。就像是能想像得到的最大灰熊得了口沫病,在世界上失控地亂跑。

她在距離地面不遠的低空飛行,沖入一個又一個又深又大的裂縫深淵中。「沙克!沙克!」她叫道,「你在哪兒?」但什麼迴音也沒聽見,她已經徹底迷失了方向,知道自己可能一直在繞圈子飛。

她首先得讓自己適應新地標,因為在星星再次出現之前,她沒有嚮導也沒有路標可用。她不像狼,聞不到可以作為線索的味道。她知道太陽東升西落,但煙塵組成的幕布太厚重了,很難分辨光線是從哪裡來的。

她繞著被連根拔起的雲杉樹繞著更大的圈,這樣稍微幫她找回了一點方向感,她感覺已經很確定地知道神聖火山環的方向了。但當她歪過頭朝她以為是北的方向看去的時候,卻看不到火山的冠冕。地震發生的時候,天空都被火山發出的火焰和光芒點著了。在那個方向還有火花和煙柱,但她分辨不出任何一座火山所特有的輪廓。

餘震和輕微的震顫仍時不時地划過大地,她能聽到隆隆聲和大地噴涌的聲音。不過她的耳縫還捕捉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雖然微小,但卻是從大地的怒吼聲中滲透出來的。格溫妮絲歪過頭,調整耳縫的角度來捕捉這些微弱的聲音。她就像是從災難般的喧囂聲中篩出一縷無力的啜泣聲。這不可能!她心想,在這種時間是不會發生的!但是歌佬啊,這難道不是剛出生的小狼崽的聲音嗎?

面具貓頭鷹這才意識到她已經無意中到了離自己的鐵匠鋪非常近的地方。事實上她聽到的聲音就是從自己的鐵匠鋪里傳出來的。因為這裡早就被夷為平地了,所以她一下子難以辨別出來。她以前挖出來供自己生活和存放工具的洞穴被連根拔起後倒下的樹木堵住了一部分。這裡的樹木也和幽靈森林裡的藍杉樹遭遇一樣。不過,啜泣聲就是從裡面傳來的。

地震之前格溫妮絲就已經離開家有些時候了。現在很少有馴鹿群經過,鐵匠鋪所需的馴鹿糞也不夠了,所以她暫時搬到了銀紗森林裡她阿姨的老地方住。她覺得自己本應忌妒那個盡享她家舒適的傢伙,不過她感覺這傢伙已經在這裡有段時間了。

格溫妮絲抖抖羽毛,不確定應該怎麼宣告自己的到來。有幾件她的工具散落各處——她的炭桶、火鉗,還有她最喜歡的兩把鎚子中的一把。她想知道另一把鎚子到哪兒去了。

洞里突然傳來吸氣的聲音。啜泣聲還在繼續,但喘息的那傢伙發覺了格溫妮絲的出現,不敢從洞穴里出來。格溫妮絲把頭歪向一邊,然後再歪向另一邊,她聽到兩個心跳聲,一個是很小的心臟,另一個則強壯得多,而且加快了。洞口的樹枝是故意被拖過來作掩護的。

「咳咳。」格溫妮絲髮出了一聲禮貌的清嗓聲,「抱歉闖進來了——不過這裡正好是我家。你願意出來嗎,或是我應該進來?」

「我現在不能出來。希望你能理解,格溫妮絲。」

面具貓頭鷹把脖子擰了幾乎一周,然後又上下前後地輕彈,因為貓頭鷹脖子上有很多的骨頭,這些動作只有他們才能做到。她認出了這個聲音,但語氣卻完全不同!

「班吉!」

「我知道,我知道!」班吉抬頭看著面具貓頭鷹進入洞穴,眼前這不只是奇怪,幾乎是奇蹟的情景讓格溫妮絲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想想這片大地經歷了一年多的饑荒,然後又被地震所折磨,這種事居然也能發生!守衛團里最讓人討厭的母狼居然在給最可愛的小母狼崽餵奶。班吉,在眾多狼之中,居然當了母親!格溫妮絲驚愕地眨眨眼。守衛之狼是不允許尋找伴侶的,因為怕他們的殘疾會遺傳給後代。

班吉和艾德米一樣只有一隻眼睛。但相似點僅此而已。艾德米很善良,而這隻紅狼讓人討厭,她惡毒、忌妒心重,總是熱衷於挑起責難或鬥爭——而現在她身邊依偎著一隻皮毛如秋草一般金黃的初生小狼。

「這,這——這都是怎麼回事?」格溫妮絲的喙直打哆嗦。

「這是毛呢,我叫她毛迪。我是她媽媽。」班吉說這些話的方式足以讓格溫妮絲的砂囊融化了。

「我可以靠近嗎?」格溫妮絲問。

「當然可以,過來看看吧。」

格溫妮絲跳上前,低頭看著這個小傢伙:「她很可愛,班吉,就是很可愛。」

「你看,格溫妮絲。她有兩隻眼睛!雖然現在還都閉著。但我偷偷看過眼皮底下了,兩隻眼睛是健全的!她完全不像我!」班吉的頭垂下來,「奮哥兒會原諒我的。我知道我打破了管理火山環的所有法典中嚴重的規章。但就算他開除我,也沒關係。我真的只想當媽媽。」

「我不擔心。」

「什麼意思?」

「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我在地震之前就來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怕……但我必須吃東西。我得吃東西才能生出毛迪。我確實有一些儲備,但都是有正當理由的,為了毛迪。我知道這不好!不過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奮哥兒。」

「我覺得奮哥兒不會說什麼的。」格溫妮絲溫和地說,「我看不到火山環了,我覺得它已經沒了。」

班吉眨眨眼,下巴耷拉下來。她把頭歪向一邊,彷彿在嘗試著理解剛剛聽到的話。

「沒了?」她嘴巴顫抖著,彷彿難以說出話來,「沒了?」

「還有其他的呢!」

「什……什麼?」班吉已經震驚得語無倫次了。

「毛迪像你。」

班吉的鬃毛豎起來。「你怎麼敢這麼說?」她的聲音刮擦著空氣。

「你,我親愛的班吉,現在有兩隻眼睛了,就和毛迪一樣。」

「什麼?」班吉快速地眨眨眼睛。

「預言,班吉!炭火被釋放,火山環被摧毀。是修復的時候了,是大修復。」

班吉呆住了。她眨眨那隻好的眼睛,又彷彿不相信是真的一般慢慢眨眨以前一直都沒有的那隻眼睛。然後她立即狠狠閉上雙眼,僵住有一分鐘之久。

「從這裡出發之後我們要去哪裡?」等班吉準備好了之後,她問。

「這個問題好。外面現在是不一樣的世界了,班吉,一個新的世界。」

「而我是一隻新狼。」她用鼻子蹭蹭金色的小狼崽。

所有的混亂之外,也有好事來臨。格溫妮絲心想,又為她失蹤的朋友們送出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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