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有病得治

轉日的家宴,自然是沒吃上火鍋。

甄妙強打著精神在女眷這一桌坐了,老夫人關切的問了好幾句。

田氏就拉了甄妙的手,沖老夫人道:「老夫人,不是媳婦說,大郎那孩子就算再忙,這又是家宴,大郎媳婦又病著,也該回來看看啊。要不我再派管事去叫一趟?」

甄妙借捋鬢髮的動作抽出了手,淡淡笑道:「多謝二嬸惦記了。不過大郎剛剛晉陞,還是公事要緊呢,再說我也只是有些不舒坦,倒不打緊的。」

說著輕掃了男人們那桌一眼,道:「二叔也不在啊,看來最近衙門都忙呢。」

田氏就被這話噎的一口濁氣悶在了胸口裡。

羅二老爺一個鴻臚寺的小官,既不像大郎那樣是天子近臣,也不像四叔那樣在城郊兵營值守,忙個屁啊!

這話,明顯是埋汰人呢,可偏偏對方一臉無辜,還不能較真。

老夫人果然皺了眉:「大郎這些日子一直都忙也是正常,怎麼老二也忙的不回來吃飯?今日不是休沐嗎?」

田氏嘴張了張,才有些難堪地道:「許是年關近了,一些藩國屬地的人陸續進京了吧,外面的事兒,媳婦也沒多問。」

老夫人挑了挑眉,也不再問。

田氏覺得落了面子,眼珠一轉,落到甄妙高高的衣領上,意味深長地笑笑:「大侄媳婦這身衣裳款式倒是別緻。這顏色也襯你,是在哪家做的,回來我也給元娘做一身。」

甄妙今日穿的是一件高領淺玫紅對襟襖子。

京城富貴人家。到了冬日女眷並不時興穿高領衣裳,若是出門,圍上一條雪狐圍脖體面又大方,進了有地龍、火盆的屋子,圍脖一摘,也不悶得慌。

不過甄妙年輕,又長得好。雖不是時興的款式,那領扣做成精緻的梅花形狀一直盤到頸上。半點白皙的脖子都露不出來,卻別有一番風流婉轉的味道。

是以田氏這話,旁人沒聽出啥意思來,可甄妙聽了。眼神卻微微一閃。

若是以往,她或許不會深想,可今日從箱子里翻出這高領衣裳見人,分明是為了遮掩脖子上那些淤青,再想到府上那位診平安脈的大夫從沒提過她有宮寒的事兒,哪怕是個傻子,也知道田氏恐怕沒那麼清白,這麼說是故意讓她難堪了。

甄妙有一個優點,從不記仇。因為有仇,她一般都是當場就報了。

既然田氏拿自己閨女說事兒,她也沒客氣。抿著嘴一笑:「也是出閣前,我娘帶我去秀麗坊置辦的,大妹妹是該置辦起來了。」

一番話說的田氏變了臉色,羅知雅更是渾身一僵,差點捏不住手中的茶蠱。

甄妙直接屏蔽羅知雅射來的怨毒目光,端起茶蠱。垂了眸子喝茶,低垂的睫毛濃密的如一把小扇子。遮住了突如其來的水汽。

那混蛋,知不知道留給自己多少難堪?

身穿銀紅比甲的俏麗丫鬟們魚貫而入,一一把盤碗擺好。

老夫人掃眾人一眼,開口道:「好了,吃飯吧。」

真正開始用飯,又是家宴上,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還是要講究的,一時間,只聽到輕微的碗碟碰撞聲。

飯廳口的帘子忽然挑了起來,伴隨著陣陣寒氣,羅天珵走了進來。

第一眼,就落到甄妙臉上,卻只是輕微一觸就立刻移開,請罪道:「祖母,孫兒來遲了。」

老夫人細細打量大孫子一番,見他眼中血絲遍布,衣衫還有些皺,甚至下巴上的鬍子都沒刮乾淨,短短兩日不見竟消瘦不少,不由一陣心疼,嗔怪道:「既然公務繁忙,還回來做什麼?」

羅天珵不由又看了甄妙一眼,才道:「再忙,也要陪祖母吃飯。」

老夫人心中大悅,還記得打趣道:「這臭小子,年紀大了還這麼會哄人,我看是惦記媳婦了吧?」

羅天珵看也不看甄妙一眼,笑道:「沒有的事兒,等吃過飯,孫兒就回衙署了。」

老夫人瞥一眼背脊挺得筆直而坐的甄妙,皺眉道:「既然都回來了,就在家裡留一宿吧,事情哪做得完的。」

羅天珵不知道是為難,還是鬆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去了鄰桌吃飯。

甄妙捏著筷子,暗想著碗里的飯就是那混蛋,狠狠戳了一下,吃了一大口,混著那股悶氣一起吞到肚子里,不知不覺竟吃了一碗飯。

等碗見了底,才猛然發覺只顧著生氣,不小心吃得太快了。

抬頭瞄一眼,別人碗里飯還冒著尖,瞬間就有些獃滯。

一直悄悄用眼角餘光掃著她的羅天珵,見狀就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隨後心口又開始發悶。

他一定是魔障了,明明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他那麼開懷,可這份開懷卻又令他生出莫大的恐慌和憤恨,彷彿面對的是個美麗至極的夢境,要是把心沉進去,或許,會比前世還不堪。

一頓飯沒滋沒味的吃完,眾人各回各房。

冬日天黑的早,甄妙提著個氣死風燈與羅天珵並肩走著。

燈火昏暗,只照映出前面一截路,人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分明。

在無言的尷尬中,這路就顯得格外漫長艱難起來。

眼看著就到了清風堂,羅天珵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阿四,還疼嗎?」

甄妙腳下一頓,緊緊抿了唇不語。

「阿四……那晚,我很抱歉……」

甄妙又沉默了許久,久得羅天珵以為她不會理會了,忽然上前一步,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麼?」

羅天珵下意識後退一步。心竟然狂跳起來。

甄妙仰著頭,倔強地盯著他,一雙眸子比天上的寒星還要明亮。也像星光那麼清冷,「瑾明,你得告訴我為什麼?」

這一次,輪到羅天珵抿唇不語了。

甄妙轉過身去,聲音似乎從遙遠處傳來:「瑾明,那晚的事兒,我是真恨你的。想著一輩子都不要理你。可這兩日大概是傷心極了,反而想的多了吧。我總覺得你是病了呢。」

「病了?」羅天珵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她都胡思亂想些什麼?

甄妙這才轉了身,一臉認真:「是病了,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人不只是身體會生病,我們的精神也會生病的。」

「精神病?」羅天珵挑了挑眉。

甄妙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斟酌著用他聽的懂的語言解釋:「或者說是我們的心,心裡有了過不去的坎兒,有了障礙,這也是病。」

羅天珵神情嚴肅起來,聲音發乾:「你繼續說。」

「這種心理障礙,就會讓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做出失常的事情來。」

羅天珵腦海中像是有一道閃電劈過。當下清明起來。

心理障礙,心理障礙!

阿四說得對,心裡那道坎兒。可不就是心理障礙!

他幾乎激動的難以自制,一把抱住甄妙。

他再也想不到,在沒有坦白的情況下,她居然是懂他的,這種理解似乎能一瞬間衝破陰霾,無法不讓人感動。

甄妙卻堅定的推開羅天珵。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緩緩道:「有病。就得治。」

「治?」激動的神色從那張清俊的面上褪去,「怎麼治?」

「你得告訴我,你心裡那道坎兒,是怎麼來的。」

羅天珵又沉默起來。

甄妙嘴角含了一抹似乎隨時會消失的笑容:「瑾明,現在你能否告訴我,你對我忽冷忽熱的態度究竟是為什麼?」

等了許久,那抹笑就消失在了寒夜裡。

羅天珵艱難的開了口:「如果我沒病呢?」

甄妙歪著頭笑了笑:「如果你是品性如此,做出那樣的事兒,我也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我們完了——」

坦白說,她本來就還沒有深愛他,為二人之間的關係努力過了,實在不成,就退回陌生人的位置,各過各的日子唄。

這句話就像一枝利箭刺進羅天珵心口,然後又狠狠拔出去,帶出血肉來。

他幾乎是站不住的踉蹌了一下,好一會兒終於承認:「皎皎,你說的對,我是病了。」

「可是——」他嘴又艱難的張了張,「如果我說不出緣由呢?」

說他是重生的嗎?她會不會把他當鬼怪來看?

甄妙盯著他,面上幾乎沒什麼表情:「不是所有女人都有耐心一直等著聽原因的」

說完再不留戀,提著燈籠進去了。

羅天珵斜斜倚在一棵老梅樹上,積雪把大氅弄濕了都不覺得,不錯眼珠地盯著二人起居室傳來的微弱燈光。

他心裡很清楚,她還在等他,而當那燈光滅了時,恐怕她的耐心就耗盡了。

夜漸漸深了,連彎月都躲進了雲層里,院內更加黑暗,那微弱的燈光就顯得格外亮堂起來,好像是指引著人不要在這孤寂凄寒的深夜裡,迷了路。

燭火忽然晃動幾下,灑在窗紗上的光跟著忽明忽暗,暗示著那蠟燭似乎燃到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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