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戰爭的陰影

卡翠雅和艾爾米德一路上全速前進。她們現在站在了瑚兒米海的岸邊。入海口的東南方飄過來一片霧,這個入海口是一處海灣,一塊狹長的裸露的陸地像鉤子一樣伸進波濤洶湧的大海里。

「斷爪岩。」卡翠雅說,「如果我們從這裡游過去,至少能省下一天半的時間。現在的洋流對我們有利,它和風向是一致的。」她轉頭緩緩地問艾爾米德,「你會游泳嗎?」

「有哪匹狼是不會的嗎?」艾爾米德咯咯笑起來。

「海里很冷的。」

「我們有毛。」

「我們上岸以後,被風一吹,毛很可能會凍住。冰碴兒可能會加重我們的負擔。」

「我們可以把水抖乾淨。」艾爾米德說。她已經準備好要蹚進海水裡了。

「這並不是件容易事。我想要先提醒一下。」卡翠雅跟在她後面說。

「在麥錫部落里生活也不是件容易事。我寧願淹死在瑚兒米海的海底,也不願再留在麥錫部落。」

說做就做——卡翠雅跳進海峽奔騰的海浪里。洋流是順著她們的方向的,非常強勁。她們幾乎不用怎麼蹬腿,就可以飛快地前進。最困難的是在拍打的浪濤里保持將頭露出水面。她們臉上的毛全都掛了一層鹽霜。游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時,她們突然感到自己在被推往南邊。

「怎麼回事?」卡翠雅問。

「一定是岸邊附近的旋渦。」

是的,旋渦在用力推著她們。她們不得不用盡全力地游,情況很危險,因為她們很可能會被衝出海灣,一直衝到大海里去。

「用力!用力!」卡翠雅喊。她比艾爾米德要年輕,也比她要強壯。她看見艾爾米德的頭沉了下去,海水沒過了她的臉。

卡翠雅自己也要很努力地游。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可她仍然大喊:「艾爾米德!想想麥錫部落,想想你的生活!生活,艾爾米德!」那些激勵人的話盤旋在她腦海里,那些她從骨子裡就知道、但是早就忘了的話,現在似乎牢牢刻進了她的骨髓里。你很棒,你很聰明,你的力量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她大喊出這些埋藏在她骨子裡的話,直到鹹鹹的空氣也隨著它們一起歌唱。她感到自己身體里激出一種渴望,看見艾爾米德又高昂起她的頭。這時,好像有三股力量一起將她們推向斷爪岩的岸邊——風的力量、洋流的力量和神秘的霍德維爾德語的力量。

當卡翠雅和艾爾米德跌跌撞撞地從海里爬上岸,她們知道前面只剩下很短的一段路了,最多再走一天。原本四天的路程,她們只用了一天,縮短了將近三天。兩匹狼應該已經很累了,可她們仍然覺得自己奇怪地精力充沛,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在跑。她們停下來休息的時間很短,她們只找些附近的小動物,雖然不能填飽肚子,可是很容易捕捉。她們從麥錫部落跑出來,帶著對自由的渴望,帶著逃離永恆的恐懼和殘忍的渴望。不過,就像那個地方散發出的惡臭一樣,她們每走一步,都會想起麥錫邪惡的計畫,想起他們要綁架小熊,把他扔進石坑裡。她們能及時趕到麥納馬拉部落嗎?那隻小熊能夠得救嗎?戰爭能夠避免嗎?這些問題令她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步伐。

終於她們慢了下來,艾爾米德發現了一件事。「前面的痕迹多奇怪啊。」她邊說邊抬頭看向卡翠雅。

「哦?」卡翠雅走到艾爾米德站著的地方,低頭聞了聞泥地上的腳印。雪已經化了,太陽露出頭來,所有的積雪都被融掉了,可是氣溫變得更低了。這不奇怪,因為她們此刻也算是在北邊,這是她們往東北走得最遠的地方了。昨天,她們游過了斷爪半島,最遲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她們就能趕到麥納馬拉部落了。現在,她們離麥錫部落的地盤差不多有一百里格遠。每走一里格,她們就覺得自由多了一點兒,安全多了一點兒,而且中間還下了兩場雪,將她們的行蹤完全蓋住。她們兩個都要感謝這個奇怪的天氣,特別要感謝這個奇怪的夏季。可這時她們的前面出現了一行腳印。

「是先鋒的腳印!」卡翠雅說。

「先鋒!」

「絕對沒錯。」

艾爾米德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因為卡翠雅在麥錫部落的時候,當過很久一陣子先鋒。一開始,她是在自己娘家的隊伍里,後來嫁給唐納以後,就在頭領的隊伍里效勞。

「可是她……」卡翠雅說了一半,不說了。

「怎麼了?她怎麼了?」

「她好像病了。」

「肯定不是口沫病。看她的腳印排列的直線。」艾爾米德飛快地說。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才是口沫病的徵兆。

「對,對,一點兒都不凌亂,而且這個氣味也不是麥錫部落的。我想往回走走,仔細看看那些腳印。你留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卡翠雅說。

艾爾米德在長滿了兔耳苔的柔軟樹樁上趴下來。她知道有時候,貓頭鷹會用這些青苔來墊自己的巢。她看著卡翠雅飛快地順著腳印跑回去,她的步伐十分輕快。麥錫部落的狼會想念她這樣的先鋒的。雖然她和卡翠雅說話的次數不多,可是很明顯,她還在為失去女兒姬蘭而傷心。一切都會過去的。也許她在麥納馬拉部落里能夠找到一個新的伴侶,生一個新的孩子。在一個脫離了兇殘的麥錫部落的地方養大一個小狼崽,多幸福啊。她自己卻不能有同樣的夢想,那是必然的,因為她不能生育。

沒多久,卡翠雅就回來了,「我想,她可能是瞎子。」

「誰是瞎子?」

「那個先鋒。她一直是被人領著走的。」

「我能明白你為什麼說她是被人領著走的。我是說,她前面確實還有另一匹狼的腳印。可是你為什麼肯定她是瞎子呢?」

「很難解釋,因為她每走一步之前都很猶豫,而且她踩得很用力。就好像……就好像……她覺得腳下的土地可能會很滑一樣。」

艾爾米德點點頭:「我們繼續趕路吧。」

「好,也許我們能夠追上他們。」

她們趕上那兩匹狼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她們走進那兩匹狼圈的地盤時,一匹毛色像冷卻的火焰一樣的狼,從一片稀鬆的樹林里走出來。

艾爾米德和卡翠雅立刻做出順從的姿勢。

紅狼眨了眨眼,想道:原來是麥錫部落的母狼。其他部落的狼不會離著這麼遠就做出順從的姿勢。此刻,她們兩個匍匐在地上,向自己爬過來。其中一個的肩膀強壯有力,他敢打賭,她也當過先鋒。他立刻小跑著迎過去。

「別,別,請起來吧。這裡不需要這麼做。」他講話的語氣很和善,透出對對方的敬意。

艾爾米德和卡翠雅彼此看了看,她們很不習慣這種態度的迎接。慢慢地,她們站起來,但是尾巴仍然垂著,耳朵也低低地貼在頭上。

「我叫布朗文,從麥戈部落來。」

「哦,天哪。」卡翠雅說,「一定走了很遠的路。」

「是的,我的配偶……」他回頭看了看樹林的方向,「你們看,她身體不太好。」他吞吞吐吐地,然後用艾爾米德和卡翠雅聽了會心碎的顫抖聲音說,「她……她眼睛看不見了。」

「她還是個先鋒吧?」卡翠雅輕柔地問。

「是的。」布朗文點點頭,抬起頭看著卡翠雅,「你很肯定,對吧?因為你也是。」

「沒錯。」

「我想也是,因為你的肩膀。」卡翠雅什麼都沒說。「我的妻子莫拉格,在眼睛看不見之前,本來還能幸福快樂地過上許多年。所以我們不得不離開,對於一名先鋒來說,沒有容身之地的情況只有一種,就是……就是……」

「我明白。」卡翠雅說,「你們在找麥納馬拉部落,她們可以為母狼提供一個棲身的地方。」

「是的,你們兩個也在找麥納馬拉部落吧?不過不用告訴我原因了。」他停頓了一下,換了比較輕快的語調說,「來,請允許我把莫拉格介紹給你們。她見到同為先鋒的你和你的朋友,一定會很高興的。」說完,他向艾爾米德點了點頭。

艾爾米德被這匹狼溫文爾雅的態度嚇呆了。他對自己這麼和善——對她這樣一匹已經沒有用的狼。她是歐貝,大部分的狼,不管是不是麥錫部落的,看見不育的母狼都會大驚小怪。特別是其他的母狼。她此刻有點感謝布朗文的配偶莫拉格,她是看不見的,所以也許就不會覺察出自己是一匹不育的母狼。可是她又一想,聽說眼睛看不見的動物嗅覺都特別靈敏,比能看見的動物要靈敏很多。

艾爾米德的擔心是多餘的。莫拉格見到這兩匹麥錫部落的母狼,似乎很高興。她沒有流露出任何感覺到艾爾米德曾經是歐貝的表情。她的鼻孔連最輕微的翕動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她聞到了艾爾米德散發出的不育的氣味。

「哦,」莫拉格說,「對部落來說,任用別的部落的先鋒是可以的。可我不知道她們會怎麼對我。」她幾乎是用歡快的口吻說。

「好了,親愛的,雖然你看不見,」布朗文安慰她說,「可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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