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狼低頭凝視著這塊小肋骨，然後盯著是他發現的一塊頜骨的碎片。他蹲坐起來，眨了幾下眼睛，又把頭左歪右歪。他在找這塊骨頭上的風景，但似乎已經被狂亂的牙印給徹底毀壞了。他知道每塊骨頭都講述了一個故事，即使是這麼小一隻狼的骨頭。但這上面似乎只有一個故事——暴力、謀殺。骨頭的一部分已經碎掉，骨髓漏了出來，肋骨變得像貓頭鷹的骨頭一樣中空。他看著一處破損的邊緣，又往後看看骨頭中部沒有碎掉的部分。在狂亂的牙印之下，他看的東西讓他的骨髓都凍住了。這個未完結故事的第一個詞——缺口。不是隨便什麼缺口，而是那個缺口！那是在死亡衝鋒前西普張大嘴時他見過的那個缺口弄出來的印記。這個尖銳的詞又一次刺入了福狼的腦中。
「為什麼？為什麼我之前沒看到這個？」他驚呼，他的骨髓沸騰了。西普殺了小狼崽！
福狼以前每次來找骨頭，都好好看過這些證據，但從來沒注意到！現在，幾十條裂縫像風暴一樣刷過骨頭表面，彷彿在嘲弄他的盲目。
福狼用嘴叼了儘可能多的小骨頭，以攻擊速度出發回營地。他知道自己可以在返程時一直保持這個速度，因為憤怒點燃了他。小丘從他身邊飛過，他一躍就跳過了曾經需要游泳的溪流。樺木叢從他身邊一閃而過，化為白色的斑點。雲朵籠罩在頭頂，還刮著很強的西風，但比起心中充滿愛恨的憤懣來說都不算什麼。對小狼崽的愛，對從來沒有機會嘗試的愛，以及對卑劣到家的西普深深的憎恨。小狼崽的故事就要終結了。
等福狼離營地不到一里格遠的時候，他驚訝地聽到了一隻領嗥狼的嗥聲：「啃骨狼福狼接近！」接下來是多隻狼尖銳的高叫，他能聽清幾個詞：「幽冥世界……巫魔狼……惡魔……巫師……兇手！」
就在這時，兩隻大狼從邊上躥出來拉住他，一隻狠咬他的屁股，另一隻正把攻擊他的狼拉開。沒幾秒鐘，好幾隻狼跳到他身上，壓得他沒法說話。
群狼分開來，好像在給誰讓路：「他來了，他來了。」
誰來了？福狼心想，發生什麼事了？但周圍的空氣都擠壓著他，他連眼睛都抬不起來。
「我最謙遜地認為那正是殺害馬爾卡達哈的兇手，我雖然只是一隻低微的啃骨狼——一隻沒有尾巴的啃骨狼——但我會最謙卑地將證據提交給拉那。」
拉那？兇手？證據？福狼恐懼地聽著這些阿諛之詞。西普能有什麼證據？福狼帶來了證據，那些狼伏擊他的時候，都從他嘴裡掉出來了。
阿德艾走上前，命令那些狼從福狼身上下來，這樣他就能站起來。「福狼，你要被帶往議庭，拉那已經在那裡集合起來了。你被控謀殺！」
「謀殺？」
「謀殺一隻馬爾卡達哈。」
「這不可能！不！」
他想起了格溫妮絲的話，「他們可能就會努力歸罪於你……他們千方百計想讓你失敗……」而現在都發生了。
「剮了他！」一聲尖銳的狼嗥響起。
「還不行，還不行！要等拉那的判決！」有人吠叫著。
兩隻狼靠近，在兩邊押著福狼。他感覺自己一個人拖著兩邊的兩個狼群。
「我的骨頭！我的骨頭！」他叫道。
「什麼骨頭？」阿德艾問。
「我掉的那些，那是我的證據。」他感覺自己瞥見阿德艾撿起那些小狼崽的骨頭，但他不確定。
那些骨頭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們進入營地的時候，氣氛很凝重。福狼被立刻押送到了議庭。路上擠滿了旁觀的狼，而兩隻狼在前面小跑著吠叫清道。福狼發現了馬利和迪莉婭，她倆默默地哭著。他不敢看她們的眼睛，事情怎麼會這樣？他茫然地被帶到鄧肯·麥肯之子里艾姆面前，里艾姆旁邊是凱西莫，她看起來異常憤怒。她輕推兒子：「開始吧。」
「福狼，麥肯部落的啃骨狼，你一年之內第二次被帶到拉那面前，回答刻在骨頭上的指控。」
「等等！」他慌張地四下找阿德艾，「把我帶來的骨頭拿來！」
阿德艾走上來，放下一小堆骨頭。福狼低頭看著白白的小碎片，感覺暫時放鬆了一些：「我請您，我的族長大人，看一看，就看一看我腳下。我帶來了馬爾卡達哈的骨頭作為她兇案的證據，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河畔狼群的啃骨狼西普。」
「那是什麼？」阿德艾說，「為什麼兇手會帶來自己犯罪的證據？」
「因為不是我犯了罪，是西普謀殺了這隻馬爾卡達哈。」
「但正是西普給了我們證據。」
「什麼證據？」福狼咆哮道。兩隻大狼從後面跳到他身上，打他的尾巴，讓他仰面朝天。他抬頭看著盯著他的兩隻狼，他的眼神很狂野。
我必須冷靜地和他們說話。我得表現出理智，要和鄧肯·麥肯跟我說的一樣。
「讓他起來。」族長說。福狼掙扎著站起來。族長兇猛地看著他：「西普啃的骨頭說……」里艾姆·鄧肯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眼神在那一堆莫名其妙的小骨頭上徘徊。
「那就是個——故事、謊言，都是！」福狼尖銳地吠叫，他耳朵向前猛推，尾巴僵硬地伸直，這是一種挑釁的姿態，和狼所理解的臣服姿態差太遠。天狼座啊，就算他屈服，他也不會把尾巴夾在兩腿間！一個拉那的警衛員過來猛撞他，把他整個撞倒在地，但他又站了起來。
「西普給您馬爾卡達哈的骨頭了嗎？沒有！因為這才是真正的故事，西普刻的故事！就在這裡。」
里艾姆·鄧肯走近福狼，瞪著他：「西普的骨頭很快就會提交給拉那——那是你自己刻的骨頭！」
不可能！不過這時，福狼想起他刻的有關小馬爾卡達哈的骨頭消失了。西普！西普跟蹤他到了山脊。那塊刻了一部分的骨頭就是他該死的證據。
里艾姆·鄧肯轉過頭：「上前來，西普，把你刻的有關馬爾卡達哈被殺案細節的骨頭朗讀出來。」西普猶豫地向前走來——嘴裡叼著骨頭，眼睛緊張地瞄向一邊，盡量避開福狼的視線，因為那視線能看透他，直射進他的骨髓里。
「雪月第一個月，月初的某一天，我正往山丘方向去，想去找比賽用的骨頭。有一個好地方可以找到骨頭，那裡靠近河邊，前一個月剛發過洪水。」
一堆駝鹿屎，福狼想。洪水之後他已經找到成百上千的骨頭了。
「我在山的北坡搜尋的時候，注意到有兩隻狼最近留下的痕迹。一個足跡就只有一些，我馬上就明白那是我們部落受人尊敬的歐貝拉爾。我也確實回想起來看見她過河，和我往相反的方向去。另外一個足跡就是一隻歪爪狼很明顯的印記。」
福狼想抗議說，他知道怎麼跑就不會留下這樣的足跡。但兩隻狼還沒等他叫出來就把他壓在地上。
「要是再這樣火暴我就要把你趕出去了！」里艾姆喊道。
「然後我繼續上坡。」西普接著說，「我聽見一隻小狼遭攻擊時發出的恐怖尖叫聲。我雖然卑微但懷著極大的熱情祈禱她所受的痛苦早點結束。我自然地想，是一隻貓頭鷹帶走了她。但我現在呈上這塊骨頭，」他把那塊刻了一部分的骨頭放在族長面前，「我請問您，有沒有一隻貓頭鷹刻出過這樣的骨頭？」
下面議論紛紛。
這時候，西普開始不受控制地啜泣起來：「想像一下我聽到兇手離開時的聲音有多震驚。我爬上山頂，看見了福狼，他滿嘴都是血！」西普費了很大的力氣止住哭泣，仍然哽咽著轉向拉那的陪審員，「而且，我最謙卑地建議我的同伴們立刻去辨認一下這最精緻的骨雕——我們都知道啃骨狼福狼超凡的天賦。」
「只有惡魔才做得出這樣的東西！」
「只有巫魔狼！」
「按議章律法規定，把他撕碎！」
族長嗥叫著讓群狼安靜。「你為什麼不在這件慘案發生後馬上報告，西普？」他問。
「我害怕，他是只怪狼。我相信他是幽冥世界派來的。他刻的骨頭都是不敬的，但那些都有力量。」
幾位麥夫部落的長老低聲表示贊同。
「一派胡言！」福狼吼道。
里艾姆·鄧肯使勁咬了福狼一口。
沒人注意到一隻貓頭鷹進入了議庭。貓頭鷹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完全靜止，他們有一種緊縮的姿勢，可以讓自己縮小一半。格溫妮絲和議庭的火坑映在牆上的影子幾乎融為一體。她安靜地聽著，一隻眼睛就睜開一條縫。
「福狼，這些是被害小狼的全部骨頭嗎？」
「不是，大人，還有。」
「那在哪裡？」
「我給埋起來了。」
「你埋了？你是不是徹底瘋了？到底在哪兒？」
「我說嘛。」西普突然插嘴道，「他是從幽冥世界來的！」
「我把骨頭和我第二個媽媽雷霆之心的骨頭埋在了一起，就在鹽湖旁的山坡北面。」
但群狼呼喊著「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