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啃骨狼的隊形

西普知道他不可能比福狼跑得快,不過他可以智取嘛!有一件事可以讓福狼神經緊張。那就是西普啃骨時後牙發出的咔嗒聲。西普已經見過那聲音是怎麼讓福狼鬃毛豎起,福狼又是怎麼勉強控制自己的不安的。對西普來說,他的牙啃骨的聲音和其他啃骨狼沒有任何區別,但不知怎麼卻很讓福狼煩擾。

西普嘴裡不用叼骨頭都可以發出那種聲音,他可以完全不用骨頭。因此,他被分配到和福狼同一側的時候異常高興,西普最善於把那隻啃骨狼逼瘋。

他們一開始在丘陵地帶用按爪速度行進,由偵察員帶領。沒多久,馴鹿群就出現了。幸運的是隊形處在下風位置,馴鹿群沒有聞到他們的氣味。這樣隊形在被發現之前又靠近了些,他們靠近時以按爪速度走得越長越好。這可以保存體力,更有效地跑步。當然,如果風向變了,他們的策略也會跟著變。

福狼前所未有地專註,至少他在隊形之中不是做掃除者,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山脊上遠望,渴望成為狩獵中的一分子。這是真實的,堅硬的大地在腳下飛跑。若不是股骨在行走中傳來一陣刺痛,他都感覺不到爪子擊打在地上。但他感覺到了上百隻爪子衝擊大地洶湧而來的震動,這震動沖刷著、包裹著他,把他和這次狩獵、狼群都連接起來,至少他真的是其中的一部分了。

福狼非常感激格溫妮絲和他說的話,她的建議已經證明是很有用的。他剛剛接收了第二個信號,信號從一隻守邊狼傳到後衛驅趕員,他也知道整支超過四十隻狼的隊形要開始收縮。就像格溫妮絲說的,他想,隊形就像是流過乾涸大地的河流,而我是其中的一部分。像星星永遠在銀河中閃耀,我也是地上河流的一部分。福狼頭一次開始明白共生是什麼意思,而且邊緣之狼奇怪的行為方式在他頭腦中也開始有了深層含義。他一邊跑,無聲的火花一邊在他的血液中閃耀。

越來越多的信號傳來,對福狼來說,這種沉默的語言變得越來越清晰。他發現另一隻後衛驅趕員的耳朵輕彈了一下。風向變了,馴鹿察覺到狼的氣味,隊形也隨之馬上加快了速度。

拉近距離!信號傳出彷彿如說出的一般乾脆,福狼覺得隊列已經接近攻擊速度了。

太美了!福狼心想,行進完美無缺。他突然想到這很像嗶里噗嚕遊戲。狼就像是遊戲中的小塊塊,幾乎是魔法般地移動到了對面,和星星在夜空划過一樣。

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在黑色蒼穹下更加閃亮,福狼有時候覺得自己站著的這個地球只是另一顆小星星,是更大的夜空中的一小塊。我是某些更大東西的一部分。大地和天空,狼和貓頭鷹,星星和石頭,泥土和骨頭都交織在一幅巨大的圖畫中。

又一個信號傳來,開始包抄行動了。他們要把鹿群趕進狹路,這樣他們就無法像在前方的高原上那樣延伸得太長。側翼隊員帶領驅趕員從東西兩側追趕鹿群,把他們趕進狹路。信號來回傳遞,但現在沉默中卻出現了一條裂縫。

熊咒的!該死的啃骨狼西普在像啃骨時候那樣磨牙,他牙齒的裂縫把寂靜給撕裂了。難道沒人聽見嗎?福狼用餘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緊張集中的注意力一分散,他差點絆倒自己。那牙!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西普臉上滑過一絲狡詐的笑,隨後閃過一點兒火花。西普是故意的!福狼感覺到迪莉婭察覺到福狼步伐打亂的時候緊張了起來。他知道迪莉婭到現在為止對他印象都不錯,唉,他不能讓西普把他的注意力給攪散。

又一個信號傳來,下手目標已經確定,轉向守衛要開始押上鹿群東側,讓下手目標暴露出來,然後兩隻打頭狼和一隻攔截員會出去嘗試把下手目標從鹿群中截下來。但西普牙齒的咔嗒聲讓福狼錯過了信號。他耳朵里全是雜訊,就像夏季里嗡嗡作響的蚊子,他是故意這麼做的!福狼又絆腳了。這次迪莉婭瞪了他一眼。很快,一隻泰加從後面跑了上來。他必須把聲音趕走,那會把他逼瘋的。

下手對象已經被隔離開來,信號讓雌性迅速退後,同時八隻雄性上前。最後階段是隊形中最具吸引力的,群狼根據打頭狼的引嗥輪番上陣。啃骨狼也有機會被叫上前制伏下手目標。福狼耳中要是沒有那魔鬼般的聲音,對他來說是很容易的。啃骨狼和其他驅趕員一起蹲在草地上,等待下一輪的信號,咔嗒聲此時變得更大了。這也太不公平了,除了福狼,其他狼似乎都聽不見。他發覺西普不僅僅是要擾亂他的注意力,還要讓他違反隊形里最重要的規則,那就是在死亡衝鋒前絕不可以打破沉默。其他狼聽不見咔嗒聲,但如果福狼突然說話或是沖西普吼,那他就要為違反神聖的規則而獲罪了。

我必須堅持到最後階段,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但牙齒裂縫的咔嗒聲不斷在福狼耳中嗡嗡作響。他嘗試換個地方,躲開他。聽草的歌唱,他告訴自己。

但西普又靠近他,滿眼都是狡詐,他咧開嘴唇開始磨牙。福狼看見了那顆壞牙,西普又猛地閉上嘴,開始咀嚼。這聲音簡直像尖刺刮著福狼的腦子。

艾德米驚恐地看著他,死亡衝鋒的信號出現了,而福狼錯過了。他後退著跳起來,但太遲了,又絆到了腳,趴倒在地。艾德米衝到他左邊的空隙上。現在死亡衝鋒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群狼在制伏下手對象的時候,吠叫聲和嗥叫聲破空而出。

福狼這隻曾經像灰熊一樣後腿站立面對公駝鹿的狼,卻趴在地上!

他從隊形中回來的時候,格溫妮絲正在等他。

「怎麼樣?」

福狼的尾巴耷拉下來。「嗯。」他不妨輕鬆一下,「我絆了幾次腳,如果真要算起來的話,我摔倒了。」

「你摔倒了?」格溫妮絲的黑眼睛眨了眨,把頭仰到一個非常古怪的角度——這種角度只有脖子上有好多小骨頭的貓頭鷹才能做到,「你!」

「我現在還不想談這個,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格溫妮絲幾乎把頭轉了一圈,彷彿在掃描鄰近的地方,這個動作足以讓福狼出現輕微噁心的感覺。貓頭鷹的脖子可以做出奇怪的動作,福狼跟他們接觸不多,還沒習慣。

「對,對,確實,我有話要跟你私下說,相當嚴重的事。」

福狼感覺骨髓在顫抖:「好的。」

他跟著面具貓頭鷹走到一塊巨石後面。

「是什麼事?」他問。

格溫妮絲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她聲音沙啞,於是咽了口唾沫,「山脊上的小狼崽,就是沼澤北邊的山脊。」福狼點點頭,「巫狼告訴我你在去她那裡的路上看到她了,而且你還非常苦惱,這可以理解。」福狼又點點頭。「嗯,福狼,我很不幸地目睹了那隻馬爾卡達哈被殺害。」

殺害!福狼心想,骨頭上那些暴力的痕迹——怎麼可能是別的原因呢。但這絕不是僅有的一次!真的,馬爾卡達哈的悲劇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格溫妮絲眨眨眼:「你似乎不驚訝。」

「不驚訝。我看見骨頭了,但你看見了兇手!」

「我聽見了兇手,但我不確定他還是她。你知道面具貓頭鷹有超凡的聽力。那時候雲很厚,我看不清,但我能聽見小狼崽被撕碎的時候發出的細小尖叫聲,然後是喘息聲。那是狼的喘氣聲,還有狼逃走時的腳步聲。當然沒有留下腳印,因為那裡幾乎都是頁岩和大石頭。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那些骨頭的?」

「兇手是只狼!」福狼感覺自己稍微有點兒搖晃,他鬃毛顫抖著豎起,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厭惡感,「我怎麼也忘不掉那隻小狼崽,沒辦法從骨髓里趕走。我畢竟,也曾經被遺棄在特木法。我看到之後怎麼可能不聯想到自己?但她居然被一隻狼給殺害了!」

「沒錯。」格溫妮絲柔聲說。

「我決定要建一座骨堆。」

「骨堆?那是非常古老的狼語,指的是石冢吧?」

「可能吧,我不知道。我了解狼的行為和表達方式還不太多,但我想紀念這隻小狼崽,所以我回去想找到更多的骨頭。」

「小心啊,福狼,千萬要小心。要是你被抓到帶著那些骨頭就慘了。我知道這裡有些狼是怎麼看你的,他們千方百計想讓你失敗。你跳火牆的時候 他們或許就嘀咕著你挑戰了秩序,但你挑戰的不是秩序,而是他們。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這起兇殺案,但如果他們發現了,他們可能就會努力歸罪於你。我是只貓頭鷹,但我了解這些狼。」

「可能比我還了解。」福狼嘆了口氣,「有些狼竟然以為我從幽冥世界來。」

「沒錯!他們除了愚昧還是愚昧,迷信的狼可能會很危險。這是你的作品,對吧?」

「是的,有人說他可以從我刻的骨頭上感覺到太陽的熱度。」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雕刻,他們理解不了。他們覺得正常的狼做不出這樣的東西。」

「但我如果不是正常的狼怎麼辦?接下來怎麼辦?」

「我親愛的福狼,你不正常不代表你就是壞的。我毫不懷疑你不正常,不普通。就算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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