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骨頭轉了

西普離開啃骨圈的時候氣得發抖,既怒又怕。他從福狼跳過火牆的那一天起就開始提防他,從那時起,關於福狼挑戰秩序的傳言就隨著他到處跑。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不錯。三個月前福狼在隊形中過度展現的驕傲幫了西普的大忙,但現在不知怎的,按照狼族的老話說,骨頭轉了,西普被人罵作是只自傲的啃骨狼。但福狼在啃骨圈裡刻的骨頭就是一種褻瀆!想想,他居然刻了夜空中最重要的星座,還弄得像只熊!這是挑戰秩序,西普相信,肯定會有消息泄露出去的。各個部落,特別是麥夫部落,已經在深深地懷疑福狼了,或許把啃骨圈裡發生的事泄露出去是最好的。

西普這輩子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在所有啃骨狼的殘疾當中——缺眼、少爪、喉嚨扭曲——他是最嚴重的,什麼都不能跟沒有尾巴的恥辱相比。

尾巴是狼的全身中最有表現力的部位:高高豎起並搖晃表示自信、幸福,在狼群中有支配地位;直直向外伸展是挑釁和將要攻擊的明顯信號;半藏起尾巴表示臣服;全藏起來表示害怕……西普整個一生都在卑躬屈膝,卻連表示自己有多卑微的最重要的工具都沒有,這可能是最讓他受辱的一點。

一切都那麼不公平,有時候他甚至想,要是在特木法死了或許會更好些。但當他看見這隻新來的狼違反了隊形中的所有規則,就算沒有尾巴,他又怎麼能感覺不到自己的優越性呢?

現在是無月之夜裡夜色最深的時分了,西普聽見福狼在輾轉不安。這隻臭狼又要出去晃悠,或許有人會覺得他的歪爪會留下更多足跡嗎?尤其是在雨天。但這隻銀狼很狡詐,西普相信福狼肯定有辦法消去他的歪爪印。他走得很快,難以跟蹤,所以西普的意識又回到因為生來就沒有尾巴所以一切都那麼不公平的想法上來。連一隻生來就有一隻怪爪子的馬爾卡達哈都能想出隱藏缺點的策略,但沒有尾巴的西普又能怎麼辦呢?再長一條嗎?只有奇蹟發生才可能了。

西普起身,悄悄地走到了啃骨狼駐紮地的外面,他想要跟蹤福狼。夜很黑,但那條銀色的尾巴就像是黑暗中的信號旗在揮舞。

這一夜很長,福狼花了比預計中多出一倍的工夫才到了小狼崽所在的山脊,他現在覺得這裡是個悲傷又陰鬱的地方。一開始,福狼感覺自己好像被跟蹤了,於是大大地兜了幾個圈子。但他發現了更多小狼崽的骨頭,於是就很快到達雷霆之心的掌骨所在地。他盼望著黎明,那時候,灰色就會逐漸逼退無月之夜的黑暗。

東北風開始刮起來,帶來了一陣潮濕、朦朧的霧氣,很快就下起了毛毛雨。福狼低頭凝視了一番骨頭才把它們埋起來,他仔細觀察骨頭上的痕迹時,眉頭皺了起來。

暴力,他只能想到這麼多。肆無忌憚的暴力似乎能從骨頭和雜亂的皮毛上的牙印中滲透出來。什麼動物會幹這樣的事?動物怎麼可能對自己的獵物如此憤恨?獵物是個活生生的生命,不需要也沒有理由對他們有這麼強烈的情感,尤其像這隻毫無抵抗能力的小母狼,她甚至連打架都不會,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瘋狂?

福狼挖好坑,把馬爾卡達哈的骨頭放進去,好讓這些骨頭都緊緊地依偎著雷霆之心。他轉身向北,朝東麓返回。聚集在歪背嶺西斜坡的啃骨狼現在應該解散了,狼群也回到自己的駐紮地去了。霧在漸漸變濃,但福狼認識路,而且被包裹在蒸汽似的霧中他反而感覺安心,似乎仍舊處在濃密的絨毛溫暖的保護之下。他獨自一人思索著,沉溺於雷霆之心和小狼崽一起爬上星梯的夢境當中。在福狼的白日夢中,小狼崽從來沒有掉下過星梯,也從來不爭搶著回地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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