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格溫妮絲的砂囊

就在莫拉格和伴侶出發去找沼澤巫狼的同一個黎明時分,格溫妮絲也從神聖火山環的崖邊起飛了。她收穫的爆砰炭火都上佳。她已經待了整整一個月,但她總被在山脊看見的恐怖一幕所糾纏,馬爾卡達哈嚇人的尖叫聲和那被撕碎的小身體總折磨著格溫妮絲。那場面簡直像是泥沼地獄裡最黑暗的地方。要是守衛團的老奮哥兒哈密希還在,她肯定要和他談談。但現在是新任奮哥兒了,一隻叫芬巴的狼,她感覺和他沒有那麼親近。

我想,格溫妮絲心想,我可以去拜訪一下沼澤巫狼。格溫妮絲是只貓頭鷹——有爆砰炭火的貓頭鷹,而巫狼喜歡炭火。格溫妮絲和她父親及之前的流浪鐵匠就和巫狼有過交易,有人說她和貓頭鷹相處的比和同類還要好。

格溫妮絲降落的時候巫狼正把壺從窯里拿出來。「我有上好的爆砰炭火給你,女士。」貓頭鷹在向她致意的時候都叫她「女士」,她似乎喜歡這樣叫,不然的話,她肯定會讓他們知道。

「有沒有稍差點兒的?」

「稍差點兒的,你為什麼會要這種?」

巫狼轉頭,狡猾地看著格溫妮絲:「我知道尋常的學問,至少從礦工和流浪鐵匠的觀點來看,炭越熱越好。不過你,我親愛的格溫妮絲,是和金屬打交道的,而我和泥土、陶土和釉打交道。釉是用碎骨頭、沙子、硼砂和我從河裡撈出並磨碎的礦物質製成的,其中真正的秘密並不是釉的配方,而是火要調到合適的溫度;而要獲得合適的溫度,你猜其中的秘密成分是什麼?」

「是什麼?」

「糞便。」

「糞便?」

「你們叫做屎。」

「你是說那種白色四濺的稀屎?」格溫妮絲被嚇到了,貓頭鷹以他們高級的消化系統為傲,甚至有些貓頭鷹提到這種消化系統時非要管它叫做高貴的系統。

「差不多吧,不過可不包括那種最劣質的白色稀屎——尤其是海鷗的——它們基本上毫無用處。」巫狼彎腰,向格溫妮絲踢了一塊干駝鹿屎。

「噦!」

「別噦,貓頭鷹聞不到有價值的糞——抱歉說笑了!」巫狼把駝鹿糞弄成小圓球,「這些駝鹿糞的小球會穩定燃燒,燒得很慢,我可以燒出你見過的最華麗的釉色。」她頓了頓,抬起眼睛。那隻跳動的眼睛不停地轉,彷彿有它自己的生命,不過另一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格溫妮絲的表情。「嘿,你怎麼了?」

「什麼意思?」

「你看起來不舒服,就像是……不是,不是拉肚子,是不是你們叫做小食團什麼的變軟了?」巫狼沒等回答,不過她認定這隻面具貓頭鷹帶著一種不一樣的情緒。

偉大的歌佬啊,格溫妮絲心想,她怎麼知道?這裡有這種智慧的狼還真是少見。不是說其他狼愚蠢,但巫狼就像是巨樹上的醫生,貓頭鷹病重的時候都會去找她。好吧,掩飾也沒有用,格溫妮絲得告訴巫狼她在山脊上的發現,這樣會輕鬆一點。一個小食團好像從她的砂囊里飛了出來。

「哦,抱歉,女士,我不是故意在這裡吐的!」

「別說傻話!」巫狼回答,她叼起小食團,撲通一聲放在駝鹿糞球頂上,「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麼?」

「我用你的小食團,我有種預感,這種組合——我該怎麼放呢?——在窯中會非常有效。你不知道我為了做出青綠色亞光釉試了有多久。」

格溫妮絲不知道巫狼在說什麼,不過格溫妮絲和巫狼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藝術家。「當然了,你隨意。」她說。

等巫狼把駝鹿糞球和小食團放進窯里,她轉向格溫妮絲:「好吧,你現在也吐過小食團了,看起來好了點,進來跟我說說你的心事吧。」

格溫妮絲深吸了口氣。

「我來是關於一隻馬爾卡達哈的。」

「你不是要說……」巫狼拖了一塊皮墊子到火邊給格溫妮絲坐,轉身準備打磨皮革,但聽完格溫妮絲的話之後又轉過身來,跳動的眼睛靜止下來,「一隻貓頭鷹為什麼會對馬爾卡達哈感興趣呢?除非是有特殊的原因。」

格溫妮絲聽見最後一句評價,憤怒得全身羽毛膨脹起來。「因為一隻狼先感興趣了,比貓頭鷹、狐狸、美洲獅或駝鹿都早。」她厲聲說。

巫狼的鬃毛豎起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毛旋風:「你在說什麼?那母親回來了?」

「不,不是母親,那隻小狼崽不是任何其他動物的獵物。她不是被吃掉的。」

「那你說的是……」巫狼喘了口氣,似乎說不下去了。 「對,馬爾卡達哈是被謀害的。」

巫狼跳動的眼睛瘋狂旋轉起來,腿也開始顫抖。「你不是說真的吧!」她雖然這麼說,但也知道面具貓頭鷹說的是事實。馬爾卡達哈的生命這樣終結,絕不是正常的死亡。

「我活這麼多年從來就……」巫狼的呼吸變得急促,她倒在一堆兔子皮上放鬆自己,「好吧,把你看到的和聽到的都告訴我。」她很清楚貓頭鷹的耳縫可以收集到超凡的信息,「把一切都告訴我。」

格溫妮絲照做了。火開始變小,巫狼最終還是起身去找了些引火柴來。

「你確定不要爆砰炭火?」格溫妮絲又提議道,只是想打破巫狼聽完故事之後長久的沉默。

「不用了。」巫狼低吼,「幹嗎要把這麼好的爆砰炭火用在爐火里呢?我有皮毛,記得吧,我的山洞裡不需要這麼熱的火。」

等照管好爐火之後,她又坐下:「這可真是非常壞非常壞的事,你知道那隻狼可能會是誰嗎?」

「不知道,所以我才來這裡,我想你可能會知道。」

「這隻狼,或者說這種狼,我能想到做這種事的狼可能是得了口沫病,你沒有聞到任何氣味嗎?哦,我忘了,你聞不到。」

「好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從極地來的族外狼。」

「那些部落會知道的,他們有預警系統。」巫狼把口鼻埋進爪子里。為什麼?一隻狼為什麼會做這種事?巫狼又沉默了幾分鐘,最後,她把口鼻從爪子里抬起來,說:「這麼說只有你知道這樁十惡不赦的大罪?」

「噢,我想是吧。我是說,我飛走了。其他人可能會過來,發現……發現……」格溫妮絲結結巴巴地說,「遺體,不過他們不會知道是狼殺害了馬爾卡達哈。如我所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在頂上飛。我聽見了狼的喘氣聲,還有磨牙聲。」

「呀!這麼說我們的牙會發出不同的聲音,是嗎?」

「嗯,對我們的耳朵來說是的。首先,你知道,我們貓頭鷹沒有牙,我們只有爪子和喙。狐狸的牙比狼牙要小很多,發出刮擦的聲音。美洲獅的牙很巨大,它們發出很大的碎裂聲。」

「那狼牙呢?」

「你們的後牙會發出獨特的聲音,那些牙又薄又鋒利,其實沒有那麼大的聲音——就像是兩把刀撞擊發出的清晰的切割聲。」

巫狼大張開嘴,露出後排靠近喉嚨處像剪刀一樣的可怕牙齒。

「對,真是讓人驚訝。」格溫妮絲說,她突然扭頭,別開了眼睛。

巫狼閉上嘴:「這樣我們就可以有把握假設,除了咱們之外,再沒其他人知道這樁恐怖的謀殺。」

格溫妮絲點點頭。

「我想,咱們要保守秘密,我得好好想想這事。跟我好好說說確切地點,或許我能去發現一點氣味。」

等格溫妮絲在山洞地上抓出一幅地圖,指出地點之後,巫狼覺得她們可以發現一種氣味。那就是福狼。因為這個地方正是他說發現馬爾卡達哈的地方,而且馬爾卡達哈的母親還在巫狼的洞里休養過。

「福狼在那個山脊上。」巫狼不經意地說。

「你肯定不是在說福狼可能會幹這種事吧!」格溫妮絲震驚地說。

「哦,不是,肯定不會。不過他看見了小狼崽。在你飛到神聖火山環的路上看見她之前,至少提前了一天一夜。他來這裡的時候徹底不知所措。你可以想像一隻馬爾卡達哈看見另外一隻馬爾卡達哈躺在特木法會是個什麼樣子。要知道他經歷過相同的事,那直接印在了他的骨髓里。」

「是啊,當然。」格溫妮絲說,她的聲音有點兒顫抖,她嘆了口氣,「如果你能飛而我又能聞,那咱們是多好的搭檔啊!」

巫狼眨了幾下眼睛,她感覺跳動的眼睛停了一會兒。「但是我們可以!」她突然說。

「可以什麼?你不會飛,我也沒有嗅覺,還是你告訴我的呢。」

「不過你不是明白我們兩個一起就都有了嗎?我們可能可以解決這樁駭人聽聞的罪行,我們兩個加起來力量就大很多!」

於是一狼一貓頭鷹開始計畫一起去山脊上的特木法,他們要去找到能發現的線索——骨頭,沒準還能找到一撮掛在小裂縫上的毛。

「你看,這是——我該怎麼解釋呢?——一張周圍所有氣味的地圖,你只要知道怎麼分類就行了。」巫狼激動地說,她的那隻眼睛現在飛速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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