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塊小骨頭

月亮變成了紅色,彷彿在下手目標的血里蘸過,最終還是落到西邊的地平線下去了。星星出來了,天狼座的第一隻爪子開始冒了出來,這總能引發邊緣之狼部落里的歡慶。春季的第二個月就是歌唱草月,啃骨大會就要舉行了。不過福狼正在前往特木法的旅途中,他只想找到那隻黃褐色小狼的骨頭,其他什麼都沒想。

他作了個決定,打算做一個骨堆以紀念這隻小狼崽。等他找到足夠的骨頭,他就把這些骨頭弄成一堆,小狼崽的靈魂可以從這個骨堆跳上通往靈魂之谷的第一級星梯。

福狼爬上了他發現小狼崽的那塊平坦岩石的山峰,他四下尋找了一下,突然想到,如果小狼崽的骨頭確實留了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經滑下山坡了。那天的天氣沒有按他祈禱的那樣下雪,但他記得離開臨死的小狼之後雨下得很大。

福狼低頭看著山坡,努力想找出小骨頭可能會滑到哪裡去。這個冬天是近幾年來最冷的,雖然沒下幾場大雪,現在已經是冬季最後一個月的末尾了,雨水倒是很多。所以他決定在雨水彙集成的小溪里尋找骨頭。

他搜尋了一夜,直到天空泛白。就在天空變成暗粉色的時候,他看見泥土裡有某種非常白的東西冒出來。他小心地用爪子挖開周圍,然後又用牙刺下去,用舌頭包住它,把它拉出地面。他把東西放下,盯著它。這是不是一塊小肋骨呢?等他再靠近看的時候,發現上面有深深的劃傷,這讓他骨髓一顫,他發出低沉的吼叫,充滿著痛苦和憤怒的吼叫。

他脖子上的鬃毛僵硬起來,什麼樣的肉食動物會用這麼暴力的手段奪取這麼小的小狼的生命。骨頭表面被尖刻的東西劃得亂七八糟,最有可能就是肉食動物弄出來的。好吧,福狼心想,已經不重要了。他有了這塊骨頭,他會好好地保存起來,再回來找其他的。

他想到的唯一可以放骨頭的地方就是和雷霆之心的掌骨放在一起,讓這塊小肋骨和雷霆之心一起安眠讓他感覺舒服多了。他決定直接帶著骨頭去那兒。他現在確切地知道,這隻小狼是在極度痛苦中死去的。雖然想到她遭受的暴力會讓他痛苦,但等到星狼回來的時候,這隻小狼就可以爬上靈魂之谷的梯子了。福狼發誓他會回到山脊下的山坡尋找她其他的骨頭——她的骨頭。福狼拒絕用「它」來稱呼小狼崽,就是巫狼說到馬爾卡達哈時候的那種方式。

他在下一個夜晚回到山脊上。剛到的時候,他模糊地感覺到附近可能還有另外一隻動物。他把鼻子抬起來,在風中嗅著,但什麼味道也沒發現。周圍很可能有其他的狼在,因為他離火草狼群不是太遠。可能會有獵手出來追蹤另外一半的赤鹿群。

這個夜晚沒有月亮,很黑。沒有可以造成影子的光源,但福狼覺得自己周圍全是陰影。他罵自己大驚小怪。我變得和那些部落狼一樣迷信了,他想。之後又繼續他的尋找任務。

他又找到了幾塊小狼骨頭,上面全都有深深的劃痕。除了可怕的痕迹之外,有一塊上面還有一個美好的形狀,簡直就像是在求他把小狼短暫的一生記錄在上面。於是福狼開始啃這塊骨頭。他好久沒有啃骨了,他現在在骨頭上刻故事的時候感到不安。

我還不能這麼做,他心想,這小狼崽的故事還沒結束呢。刻這個好像不對,簡直把這個骨頭所遭受的暴力和他的詩歌作品混為一談,他得住手。

福狼又找到了一些骨頭,想要一次性都帶到雷霆之心的掌骨那裡拿不了。他要先運一趟,等他下次回來的時候,沒準感覺又不一樣了,那時他才會把雕刻完成。

等他回來的時候,那塊刻了一部分的骨頭消失了,一種不安的感覺籠罩了他的全身,有其他動物看到他在這裡嗎?為什麼他要把這塊骨頭帶走,而不是剩下的其他骨頭呢?

等福狼回到部落的時候,從兩天以前的狩獵後就開始的慶典還在歡樂地進行著。血的氣味多少淡了一些,三隻啃骨狼啃了好幾堆骨頭。福狼就把注意力轉到馬利給他的股骨上去了。

霜星月的結束是個好消息,破冰月的第一縷細瘦的月牙升起來了。阿拉斯翠林和河畔狼群的領嗥狼傑瑞兒一起向初升的春天月亮吠叫,慶祝冬季飢餓月的結束。就在夜半時分,一場暴雨突然而至,天空中密集的閃電像是成百上千個細小的骨頭碎片。

兩隻領嗥狼開始嗥出天火啟示,或叫天火之舞。今夜,他們叫出的是斯卡斯加德的故事,他是幫助小狼上天梯的跳躍狼。這是不是表示那隻小狼崽已經上路了呢?福狼希望這是個好兆頭,這樣他就能安心地睡了,小狼和靈魂之谷的同伴一起玩耍的情景讓他備感安慰。

但領嗥狼講的故事是一隻總是從星梯上跳下來的頑固小狼。這是一個問答式的傳統故事,其中的小狼不是馬爾卡達哈,但夭折了。阿拉斯翠林唱的是斯卡斯加德的部分,而傑瑞兒唱的是小狼的部分。

斯卡斯加德問:「你為什麼要走,小狼,小狼?」

小狼回答:「我要吃媽媽春天裡給我捕到的狐狸肉。」

斯卡斯加德說:「但你在靈魂之谷中不需要吃肉,小狼,小狼。」

小狼回答:「但我還沒嘗過在河裡游的鮭魚。」

斯卡斯加德說:「但你已經把牙齒甩在了身後,小狼,小狼。你是個自由的精靈,你的靈魂已經升起來了,小狼,小狼。別再做吃肉的夢了,小狼,小狼。」

小狼回答:「我還沒嘗過肉,所以也做不了吃肉的夢。讓我吃些肉吧,讓我吃。」

斯卡斯加德說:「但你不可能會挨餓,因為你不會餓。你沒有牙齒,沒有胃,你是站在星梯上的靈魂。」

小狼回答:「但我餓了。」

斯卡斯加德問:「你想要什麼?」

小狼回答:「要我從來沒做過的夢。要我從來沒吃過的肉。要我從來沒游過的河。」

福狼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他不像其他狼那樣覺得這個那麼有意思。他以為會夢到找小馬爾卡達哈的骨頭,但他沒有。他睡得很不好,零碎模糊地夢到山脊上的小狼崽回到了地上,不是為了狐狸肉,也不是為了河裡的鮭魚,而是為了報仇。

快黎明的時候他醒了過來,腳掌上潮潮的,覆蓋著一層鹽。這是盜汗里的鹽。噩夢,恐懼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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