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會知道我的!

福狼所祈禱的大雪沒有降臨。一陣陰風帶來了雨夾雪,隨後是更大的冰雨。但如果沒有厚厚的大雪,冰雨起不到遮蓋的作用。福狼努力不去想可能會找到小狼崽的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他看見一小群馴鹿埋頭露尾地躲雨,但都不想去抓一隻。他感覺不到餓,只為那隻留在山脊上等死的小傢伙感到深深的悲哀。

他沿著一條崎嶇的路下到一個淺盆地里,那裡通往沼澤,住著一隻怪狼。他對她非常好奇。她獨自居住,但其他狼會來向她求余火和藥劑,他們深深地迷信著她的力量。他們能在她眼中看見月食嗎?他心想。他有種感覺,雖然她住得遠離其他狼,但她比其他狼要明智。他也許可以從她那裡學到什麼在啃骨比賽上有用的東西。他還可以和她談談馬爾卡達哈,他非常想說說那隻黃褐色的小狼崽。

在沼澤的入口處,福狼就聞到了煙味,又看見一縷輕煙從一個泥土製的半球形建築里冒出來。他發現了沼澤巫狼的住地。她住的山洞周圍有一塊空地,那裡有好幾個不同的火種。這和流浪鐵匠格溫妮絲敞開的火爐不一樣,巫狼建了一個個小型的穴來保護火種。

巫狼似乎在等他。福狼站在她的下風處,所以不確定她是怎麼聞到自己的氣味的,除非幾個小時前他下嶺的時候她就聞到了,那時候風向不一樣。他的第一反應是羞愧,因為他一路走來,嘴裡還叼著那塊西普刻的恥辱骨。巫狼向前走了一步,福狼就放下骨頭,立刻跪下,肚子貼地。他感覺異常尷尬。上回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是在火牆那裡,巫狼為他那成功的一跳而辯護,對族長們發火,叫他們笨蛋,因為他們沒有證據就把他當作得了口沫病的狼一樣追逐。而現在他是什麼呢?不過就是只丟臉的啃骨狼,正被發配在恥辱的路上。

「好了。」巫狼以她粗獷的嗓音開口,聲音中似乎總有一種咆哮的感覺在裡頭,「你不用跟我行那種老派的尊行玩意兒。」

「尊行玩意兒?」

「尊敬和行禮,就是臣服儀式。」

「的確,不過這是悔罪禮。我違背了議章中有關隊形的法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是議章或是你幹了什麼,我都可以預測得到。」她輕蔑地說,不過福狼不確定這種輕蔑是不是針對他,「起來吧,看在天狼座的分上,我真是受不了這些東西。」她沖洞口點點頭,入口處也點著火,「進去吧,我得把壺從窯里弄出來。」

洞里的火釋放出好大的熱量,福狼才想要儘可能在靠近火的地方坐下來,就發現了睡在一堆皮墊中的母狼,也聞出了她的味道。是馬爾卡達哈的母親!福狼顫抖起來,他僵硬地站著,耳朵放平,眼睛眯起來,無法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別擔心,她睡著了。」巫狼一邊走進來一邊說。

「我在山脊上看見她的小狼崽。」

「我知道。」

「怎麼會?」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她的氣味。」

「但我沒有碰過她,我發誓!」

「這我也知道。」巫狼圍著他轉了一圈兒,從一個皮袋子里拿出什麼東西。可能就是她提過的壺吧,但他不感興趣,他沒辦法把目光從馬爾卡達哈的母親身上移開。

「我母親有沒有來過,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福狼感覺自己踮腳站在宇宙的邊緣,馬上就要墜入深淵了。但如果他母親還活著,他怎麼都行!他要找到她,哪怕從邊緣之地跑到世界的另一頭。

「歐貝帶走你的時候?」

福狼點點頭。

「沒有。」巫狼很高興她不用說謊。如果福狼的母親來過,她就得說謊,但幸好她不用。巫狼藐視很多狼的習俗,但她相信越少的馬爾卡達哈知道自己的生母越好。因為,巫狼知道如果帶著這隻年輕的狼,母親的日子會很艱難。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知道為什麼,福狼,別傻了!這是部落難得有意義的事情,這是為了血統的健康。」

福狼轉來轉去,怒目而視。「我已經聽煩了!」他吼道,「這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這不僅僅是對馬爾卡達哈的法律。我……我……」他結巴了,隨後卻又都傾瀉而出,「我現在比我一個人的時候還要孤獨。」巫狼似乎聽得心不在焉,而是在洞邊上做著什麼,他看不見。但他看著她,她不一樣,孤身一人而且似乎還很滿意。他拚命想讓巫狼注意他,理解他的痛苦。

她永遠不會像龐大又溫柔的雷霆之心一樣圍著他轉,他想到這個就有點兒尷尬。他已經長得太大了,但他曾經也是毛茸茸的小狼崽,很容易被安慰。他也曾經是別人的寶貝,被人珍愛。他又看著巫狼,她是不是也曾經是別人的寶貝,被人擁抱,被人愛呢?

他受不了離一個和自己這麼相像的人這麼近,卻感覺上那麼疏離。他有個部落卻還不是其中的成員,有個狼群卻被人鄙視。他回想起自己曾經想過——在鄧肯告訴他啃骨比賽的事之前——可能還是離開比較好吧,到珈瑚去,不管怎麼說重新開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只是厭煩他們和他們那些愚蠢的行為方式。」

「哦,那就繼續討厭吧!」巫狼回答道。她正忙著把壺放置在壁龕中。福狼突然豎起脖子,感興趣起來。那些壺是少見的東西,古怪又美麗,表面上嵌著彩色的小石頭,還裝飾著圖案。但他不想為這些東西分心。

「你認識我母親或父親嗎?」

巫狼轉向他,跳動的那隻眼睛瘋轉個不停。她的皮毛平時總有些不順滑,但現在她鬃毛豎起,形成一股小旋風,更增添了她皮毛的野性。她慢慢開口,彷彿在對一隻不太聰明的小狼說話:「你不明白嗎?我沒有狼群,沒有部落,沒有朋友,沒有夥伴。我不認識任何狼。」

「但他們來找你。他們追我的時候就來找你了。」

「對,那是個大錯誤。我應該要他們多提供一點你得口沫病的證據。」

福狼沖母狼點點頭:「她也來找你。」

「那不一樣,她們來是因為身處危難之中。不是為了啃骨頭,也不是為了嗥叫。你母親沒來過這裡,我也不認識她。」

福狼嗚咽著坐下,把嘴埋在爪子之間。

「別哭啦。我受不了。」

福狼抽了抽鼻子:「我只是想知道,就這樣。我有個媽媽,你知道,就是歐貝把我帶走之後的第二個媽媽。」

「我知道,一隻灰熊。」

「你怎麼知道的?」

「隊形跟蹤你的時候我聞到了她的氣味,其他狼也聞到了。只不過他們以為是一隻得了口沫病的熊咬了你,把病傳染給了你。」

「但你不這麼覺得?」

「我不確定,真的。正如我所說,沒有足夠的證據。但我聞到了奶的味道——很久之前的奶味。」

福狼想:這隻奇怪的狼肯定有超乎尋常的嗅覺能力。「不過如果你聞到了我的第二個媽媽的氣味,你為什麼覺得她咬過我呢?我就像是雷霆之心親生的孩子。就算她得了口沫病發瘋,也不會咬我。」

巫狼豎起脖子,有那麼一會兒,跳動的眼睛也停了下來。她沒看福狼,只是看著地面。「哦,」她疲倦地低聲說,「你可能不相信一個媽媽都能做些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巫狼似乎考慮了很久,慢慢把頭轉向山洞後頭,那裡陰影深處的壁龕里擺放著一些她最初的記憶罐。

她沒注意福狼一直在小心地觀察著她。

「那些是什麼?」

她扭過頭,這樣正好把跳動的眼睛指向罐子,正常的眼睛對著福狼:「那是我的記憶罐。」

「記憶罐?那你有沒有有關啃骨比賽的記憶?」

「沒有,你為什麼想要知道呢?」

「等歌唱草月的時候會有一次比賽。」

「就算歌唱草月永遠不來?」她疲憊地搖搖頭。

「什麼意思?」

「這些日子的天氣有點兒發瘋,季節也是,我一直想搞清楚呢。」她嘆了口氣,「這麼說他們又要搞啃骨比賽了?已經很久了。」

「對,這可能是我的機會。」他猶豫著要不要說出鄧肯·麥肯告訴他的那些。

「你的什麼機會?」

「可以出去,變成守衛之狼。我想你可能有些記憶和建議可以幫我。」

「你還需要更好的理由,不只是想出去而已,親愛的!」

「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意思,出去是一個愚蠢的理由。你要去哪裡?我不用把鼻子伸進任何一個壺裡就可以給出建議。」她抬起一隻爪子放在頭上,「就在這個老腦袋裡。你在我的洞里很長時間了,必須要在她醒來之前離開。如果她在你身上聞到小狼崽的味道,那可太痛苦了。」

「好吧。」福狼回答,他站起來,又想了想親生母親。在地球上已經不可能再找到雷霆之心了,只有他死後到熊叫做熊拉那或是狼叫做靈魂之谷的地方才能找到她了。但他親生的父母可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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