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恥辱之旅

麥肯部落是由五個狼群組成的。福狼已經向卡里格·蓋爾的側翼隊員艾爾佩斯、斯特蘭和馬利行過悔罪禮了。不過在回自己所在的狼群之前,他還要帶著恥辱的骨頭拜訪另外三個狼群。這三個狼群是河畔狼群、藍岩狼群和火草狼群。藍岩狼群位於麥肯部落和麥夫部落領地相鄰的邊界上。用半按爪速度從這裡出發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如果第二天一早出發,他可以向西到達河畔部落。福狼真的很想儘快完成任務,因為他都能想像西普看見他嘴裡叼著恥辱骨趴在那裡時的高興勁兒。

福狼在恥辱的路上都在想這些。很快,在藍色傍晚中,一隻邋裡邋遢的狼向他跑來。這隻狼發出的聲音很奇怪,不像吠叫也不像狼嗥,而是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口哨聲。福狼馬上就知道他肯定是藍岩狼群的啃骨狼。他聽說這隻狼出生的時候嗓子有嚴重的殘疾,這就讓他所有的聲音都像是口哨聲,所以他的外號就叫口哨。

只有這一次,在恥辱之路上的一隻啃骨狼要對另外一隻啃骨狼做出臣服的姿勢。福狼馬上在口哨面前卧倒。口哨是一隻瘦得可怕的淺灰色狼。

「我沒想到能到得這麼快。不知道已經這麼接近尊貴的藍岩狼群了。」福狼把嘴裡的骨頭放下之後說。

「你還沒到,我只是出來希望能找只野兔。他們經常在食地衣獸進食的地方出現,捕起來容易得多。」

「我聽說過食地衣獸,但從來沒見過。」福狼回答說,「據說他們的肉很好吃。」他知道他們有角,外形接近馴鹿,但要小些,愛好吃地衣就像馴鹿愛吃草一樣。口哨肯定需要容易捕捉的東西,因為從他的外表來看,骨頭都快從皮毛里戳出來了。

「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口哨說。

「你確定?」福狼努力想把一切事情都做對,他要儘可能變成最好的啃骨狼,這樣他就可以離開部落,成為守衛團的團員。

「對,請起來吧,他們在等你呢。」

福狼嚇了一跳。從他進入部落以來,還從來沒有一隻狼對他說過「請」字。他把骨頭緊緊夾在下巴下,繼續向前走,但他又停了下來。這隻可憐的狼好像幾個月都沒吃過一頓正經飯了。

「有什麼問題嗎?」口哨轉身說。

「我們要不要去追蹤一下食地衣獸?我還沒有捕獵過他們呢。而且你好像也可以吃頓好飯了。」

口哨抽動著耳朵:「你知道像藍岩這麼大的狼群里是什麼樣子嗎?我要等二十五個之後,最後一個吃。」

「二十五個!那你還能吃著渣子嗎?」

「經常吃不到。」他嘆了口氣,「我多半會去捉野兔或其他小東西,但不是很滿意,你也知道,野兔沒什麼肉。」

「我知道,所以咱們去追食地衣獸吧。正好有時間,你說我來早了。」

「你確定?我是說,你覺得就咱倆能辦到嗎?制伏一隻食地衣獸?」

「嗯,如果我們成功,那可比野兔好吃多了。咱兩個總比一個機會大些。」福狼回答。

「我當然要吃點真正的肉。我覺得咱們也許可以從那裡找到足跡。」他朝一條小溪乾涸的河床點點頭,「他們經常走那條道。」

「咱們走吧。」福狼說。

他們馬上就發現了足跡。

「有一隻可能是瘸的。」過了幾分鐘之後口哨說,「他右邊的前腿放下的時候不平。」

福狼印象深刻,口哨明顯是一隻善於觀察的狼,知道怎樣解讀足跡。

不到一群,只有四隻食地衣獸在一起行走,兩隻母獸、一隻幼獸還有一隻老年公獸。公獸一隻跗關節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確實是瘸的。對福狼來說他是最容易制伏的。策略很簡單,把公獸和其他幾隻分離開,然後追到他。福狼和口哨配合默契,趕上公獸,假裝使勁追他,過了一段再放鬆,假裝失去興趣。這會給獵物一種安全的假象,這樣就會放鬆警惕,甚至可能停下來休息。福狼覺得就要到時候了,但突然間,他們聽見山坡上的灌木叢中一陣騷動。一隻健康的大公獸從斜坡上衝下來,在距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用爪子刨著地。食地衣獸一般來說都是敏捷而體形小巧的,這隻卻很龐大,他和小就不沾邊。公獸開始不斷低下再抬起巨大的角,福狼見馴鹿這麼做過。這是一種侵略性的表現,經常發生在爭奪領地或是一群公獸爭奪配偶之戰前。但他從來沒有見過用角正對著掠食者的。

「噢哦!」口哨呻吟著,「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吧!」但福狼走出去,用四爪刨地,耳朵向前拱起,沖公獸吼起來,那隻公獸低下頭,彷彿要進攻的樣子。

這隻狼在幹什麼呀?口哨心想。

一道銀色飛閃而過,就像是暮色中一顆低飛的彗星閃過。

口哨花了一會兒工夫才反應過來,那道影子是福狼在空中呼嘯而過。先是很大的掌擊聲和噴氣聲,然後是尖銳的破空之聲。福狼站在公獸的兩肩上,而公獸前肢抬起。公獸像弩一樣飛奔而去,但福狼緊貼在他身上,口哨在後面緊跟。

這絕對是口哨見過的最奇怪的事情。福狼躍過火焰陷阱的時候他在場,他知道現場的情況是如何被快速誇大的,沒多久就傳說福狼向太陽跳起。但現在口哨所目睹的一切沒有誇張的必要,福狼真的是騎在公食地衣獸身上,血從他們身後灑落。

血是公獸的。福狼將長獠牙刺入了公獸的脖子,刺穿了動脈。他的爪子在公獸肩上抓得很深,把肌肉都撕裂了。食地衣獸開始踉蹌,很快就倒在了地上。公獸腹部沉重,胸膛用力呼吸。口哨趕上來,他和福狼兩個都跪下,把頭靠近臨死的公獸,凝視他的眼睛,尋找最後一點搖曳不定的光芒。魂哀這種死亡儀式沒有任何法典或法律刻在骨頭上,這是一種比食慾更強的渴求,一種讓臨死的動物知道他們生命價值的需求。

福狼和口哨靜默了幾秒鐘,他們的思想都集中在這隻動物的恩澤與靈魂之美上。你是有價值的,你的生命是有價值的,你的肉將支撐我們。就在這隻動物心跳的最後一拍之前,他們的眼中火花一閃,彷彿達成了一致。一秒鐘之後,公獸死去了。

細長鬆散的雲壓在變暗的地平線上,像是用蜘蛛網把白天給粘了起來。福狼和口哨吃了好久,直到月亮從東方升起,他們才拖著沉重的肚子,轉回藍岩狼群去。

福狼本應該跟在口哨後面,不過他們很快就友好地肩並肩一起小跑。這對福狼來說似乎很自然,直到口哨開口之前,他什麼都沒察覺到。

「你跳過火牆的時候我就在那裡。」這些話就像一陣從山谷深處刮起來的風,「我也是把你趕去那裡的狼之一,而現在你給了我幾個星期以來的第一頓飽飯。」他頓了一頓,「謝謝你。」

沉默良久。這是第一次有狼承認自己是那次他們以為他得了口沫病,想把他趕入陷阱的隊形中的一員。他覺得沒有狼會因為錯把他當成了口沫病狼而內疚。讓他們不安的是福狼沒有死,而且還跳過了本來為了要抓他的火牆,向太陽跳去,因而挑戰了大鏈條的秩序。這被認為是褻瀆的行徑,不能提起,只能讓不會說話的啃骨來記錄。像口哨這麼隨意地說起,「在骨頭外提及」是不允許的。

「你最好別說這話了。」福狼說。

口哨聳聳肩,然後用一種像咯咯響的風聲一樣奇怪的輕笑聲說:「我現在其實不是在說,對吧?你覺得這算是嗓音嗎?」

好吧,福狼心想,就算聽起來奇怪,可那也是話。「我能問問你啃骨比賽的事嗎?」

「我知道得很少,我到藍岩狼群之後就沒有舉行過。」口哨頓了頓,「不過,他們說過在比賽期間,他們會對啃骨狼很尊重,不打、不咬,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那啃骨比賽之後呢?」

「嗯,恐怕除了被選中的那隻狼外,其他狼的生活都和往常一樣。」

和往常一樣生活!這可真是好辛酸呀。福狼只想著必須要被選中,但他已經感覺自己遠遠落後了。

「你開始練習了嗎?」

「哦,開始了,有個啃骨官,就是舉辦比賽的狼,來準備各種我們會被要求雕刻的骨頭類型。」

「都是什麼類型?」

「常見的那些,對大鏈條更細緻的描刻——一點也不新鮮!然後,一塊我們自己做的骨頭。」

「這是什麼意思?」

「故事骨。我覺得,這是最難的。之前我們都往西邊的國度去參加麥肯部落大族長葬禮的時候,他們讓我們拿骨頭練習過幾次。我們刻了為鄧肯·麥肯悼念的骨頭,那些領主過來告訴我們哪裡好,還缺什麼。」

福狼禁不住想:要是沒有早些時候的訓練,自己還不知道要落後多少呢。

「還要參加一次隊形,但我們不當掃除者。」口哨沖福狼點點頭,「你會做得很好。」

福狼耷拉下腦袋。「希望吧。」他嘟囔著。

「我知道沒問題,你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他們已經來到狼群營地,沒有時間再多說了。

營地位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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