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戰秩序

他們向議庭的火堆走去,那裡有二十幾隻不同狼群的狼聚在一起。福狼感覺到他們的注視,也聽到了低低的驚訝聲:「對啃骨狼來說他長得太大了。」「吃得太好了。」「他肯定在狩獵的時候偷肉吃,也不等到最後。」「沒有狼群里的狼會允許……」「他就是太大……」

「跟那邊的西普學學。」巴瑞克領主說,「他是一隻模範啃骨狼!」福狼還沒有和其他啃骨狼碰過面,或許他可以從西普那裡學到些事,啃骨狼所應具有的謙卑他難以學會。福狼走到火堆前面,他發現一隻沒有尾巴的黃色狼在土中打滾、搖尾、鞠躬、嗥叫。

福狼做出的臣服姿勢總有些缺點:不是膝蓋彎得不夠,就是肩膀低得不夠,或似乎肚子低不下來,他還討厭把脖子扭過來,讓臉貼地。

原來這就是模範啃骨狼!福狼感覺噁心。他從來沒有見過一隻狼可以強迫自己這麼深地陷進地里。西普的口鼻都消失在地上的塵土裡,福狼不知道他怎麼還能呼吸。西普的眼睛——是更偏向黃色的綠——全部轉了進去,只剩下眼白,福狼發現他每隔幾秒就會轉回來看看是誰在看他。就這麼會兒工夫,福狼注意到黃色狼的臀腿抽搐著,彷彿要把尾巴藏進雙腿中間。但他沒有尾巴可以盡情表示臣服,也不能在高興時搖擺或在表示強勢的時候直直伸出去。

西普的卑微就像是他的第二層皮毛,讓福狼一陣反胃。但西普應該是模範啃骨狼,或許他可以告訴福狼一些隊形和狩獵的事。

福狼在西普旁邊跪下:「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參加嗥叫?」

「什麼?」黃色的狼啞著嗓子說。

「我說,我們什麼時候……」

「我知道你說了什麼,啃骨狼,我只是被這個問題驚到了!你什麼也不懂,是吧?」

「這就是個問題,我各方面還都沒有太明白。」

「要這樣的話,你永遠都明白不了。」西普低聲說,「啃骨狼不在格魯會裡嗥叫,啃骨狼也不在任何一個狼群或部落大會上嗥叫。」

福狼想問為什麼,但感覺還是不問比較好。但他確實想知道隊形的事。嗥叫的事就算了,狩獵又是什麼樣子呢?

「那能告訴我隊形的事嗎?我可以跑……」他猶豫了一下,他不會說自己可以跑得和母狼一樣快,因為那樣可能會惹麻煩,於是他換了個說法,「我體力充沛,可以跑長途,耐力好。」

西普把口鼻從土中抬起來,乾巴巴地瞥了他一眼:「這真的沒關係。」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這沒關係?」

就在這時,克萊刃領主走過,他在西普面前短暫地停留了一下,觀察他扭動的臣服姿勢,這似乎更刺激了西普,讓他表現得更賣力了。

「請讓我用最謙卑的方式效力。我將以最卑微的努力輔助隊形中更多的貴族狼、上尉和下士,掃除我嗅到的獵物便溺。如能為隊形的偉大榮光服務,精準地報告他們排泄物的情況則是我的光榮。」

排泄物!西普在說什麼呀?他們的工作就是聞排泄物?福狼震驚了。他曾經想過,就算他們是啃骨狼,不允許在捕到獵物後頭一兩個吃,甚至連第十個都排不上,他們也不能墮落到去聞糞便。福狼曾經有過的預期就像是殘喘的火苗,閃了閃就熄滅了。

西普的眼神溜到福狼身上,他低聲說:「那確實是我們的任務,啃骨狼——聞獵物的糞便。其他就沒了。不參與跑,最後我們也不參與死亡衝鋒。我們就聞糞便。」他說著又轉向克萊刃領主,領主對西普的解釋贊成地點點頭。

西普繼續說道:「如果因為我在完成任務過程中沾染的臭氣,您選擇在大狩獵之後避開我一段時間,我也不會認為您過於驕傲,克萊刃領主。」他停下這種自卑的嘮叨,又加上了一個細微精緻的翻滾動作,「我內心滿懷謙卑,一心只為極少能有用的機會服務,而我身上的臭氣就是我謙卑服務的標記。」

克萊刃領主走開了。等他一走出聽力範圍,福狼就說:「西普。」

「又有什麼事,啃骨狼?」西普答道。

「你可以用我的名字——福狼——來叫我嗎?」

「你還沒掙到那個名字。」西普收緊鼻孔,用明顯輕蔑的口氣說。

「這是我第二個媽媽給我的名字。」

「哦!」西普說,「那隻熊。」

「對,那隻熊,灰熊雷霆之心!」

西普踏近一步:「我來跟你解釋一下,啃骨狼。對馬爾卡達哈來說,沒有媽媽這回事,不管是第一個、第二個還是第三個。不管你說的媽媽是誰,她也不過就是個冒牌貨。要不這麼想你只會顯得愚蠢和傲慢。」

福狼吼了一聲,也踏近一步,這動作似乎嚇到了西普。作為狼群中的資深啃骨狼,西普已經有了一定資歷,他沒有想到福狼會用這樣的方式靠近他。

「熊咒的!」福狼嘟囔著這句從雷霆之心那裡學來的古老熊族的髒話。西普聽見有母狼在哧哧地笑,但他沒注意,而是轉身從福狼身邊走開了。

福狼意識到一隻狼正在對面觀察著他,那是一隻年輕的黃褐色母狼,福狼覺得他們年紀相當,但她體形小一些,也肯定不是啃骨狼。她長得很好,沒有任何畸形的痕迹。

她好奇地看著他,但他不能回應她的注視,啃骨狼直直地看著其他狼會被當成是一種冒犯,就算是同齡狼也不行。但他從眼角余光中看見她正好奇地接近他。他必須俯得更低,耳朵向後,儘力把脖子扭過來,讓臉著地。她輕柔的聲音傳來,嚇了他一跳。

「對你來說很難,是不是?」不知怎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會假裝,對嗎?不像西普。」

「不像西普。沒有狼會像他,他在我眼中幾乎就不像是狼。」

「可能是不像,不過有時候你必須得裝。這還容易些,比起……」

「比起什麼?」

「噓!他來了。」

西普貼著地,匍匐著向他們走來。

「哦,老天,這麼一位驕傲尊貴的青年狼和我們這種卑微的傢伙說話。這麼一位從我們的族長鄧肯·麥肯所在的卡里格·蓋爾來的天才雌狼屈尊和我們這樣的傢伙說話!」

卡里格·蓋爾!這麼說她不是河畔狼群的了。福狼心想。卡里格·蓋爾是指族長所在的狼群。但她為什麼在這裡?她好像被西普的過分卑微弄得尷尬,轉身加入了格魯會。領嗥狼的高音很快就響起了,那是她最後一次召喚。

「全體出發!」

兩個狼群的狼爭先恐後地向北飛奔而去。

在隊形當中總有兩個側翼,或在東西,或在南北。如果只有一隻啃骨狼,那這隻狼就會被要求照顧兩翼。因為有兩隻啃骨狼,福狼就被分配到東翼,狼們迷信地認為這一側的等級低一些。西普是西翼糞便的掃除者,兩隻狼在這個有三十二隻狼組成的隊形中排在最後。

爬坡的時候,隊形延伸到了半里格 長,他們的速度慢得讓人心煩。但福狼知道自己必須待在這個位置上。第一堆排泄物出現了,他努力嗅著。他正打算去向一隻叫杜內加爾的大個子公狼少尉彙報氣味,這時西普出現了:「彙報是我的義務。」

「但是為什麼?是我聞到的氣味。」福狼先是仔細地打量了西普一番,然後說,「雖然作為新來的啃骨狼,我的地位比你低,但是我覺得如果是你去彙報這裡的情況,然後又從西翼做報告,就會被認為是掃除者最不謙卑的行為。」

西普抬起黃色的眼睛,邊緣之狼那種明亮的綠色眼睛在他眼中留下的痕迹非常淡薄。

「不是吧。」他小聲說。

「就是這樣。你可能會惹少尉生氣,因為你的鼻子是乾的,沒有被駝鹿糞便的蒸汽熏濕。」

黃色的狼走開了,但回頭威脅地看了福狼一眼。

等福狼向少尉報告之後,他和西普就是最後到達高崗頂上的狼。隊形到這裡因為站在平頂上視野很好,等展開攻擊的時候,還有助於加速。加速時就好像是波浪涌過,三十多隻狼協同作戰,他們的意識、精神和肌肉都消失了。他們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嗥叫,因為他們屬於集體,就像是在天際線上空奔跑的雲,會一起出現在天地之間。

福狼眨眨眼,他發現那隻黃褐色的年輕母狼從一邊側翼閃出來。在離獵物很近之前,側翼都是停留在後方的。一旦狼覺得獵物開始累了,側翼隊員就會衝出來,飛奔出去。

福狼好羨慕那隻從卡里格·蓋爾來的年輕狼。她伸展身體的時候,他幾乎都能感覺到她的肌肉。她的脖子非常長。奔跑的時候唾液從嘴邊流出,但她顯得非常輕鬆。福狼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他做得到,他知道自己可以。就在幾個月前,他單槍匹馬從鹿群中叼走了一隻馴鹿。

福狼看見西普在前面匆匆走著。他肯定是發現了排泄物,或是一攤尿。唉,讓他「榮幸」地去向少尉報告吧。

奔跑中狼的景象刺激著福狼向前猛攻。他向前躍起的時候,後腿帶起一陣飛揚的塵土。整個東翼收縮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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