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跳向太陽

福狼從一個緩坡向懸崖小跑過去,在那裡他可以看到兩個閃耀的湖泊。它們就像是澄凈空氣中的一對寶石。太陽像貓頭鷹的琥珀色眼睛一樣發著光,富麗堂皇。福狼正觀賞著美景,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跟蹤。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好幾次都發覺這種被跟蹤的感覺了,大概從太陽初升的時候就開始了。

他向湖泊走去,但這種感覺還是跟著他。

誰會跟蹤我呢?他蹲下來,耳朵貼著地。聲音像尖牙刺穿了他。不是一隻食肉動物,也不是單獨的什麼動物。是狼的聲音,不止一群,而且有幾群。他閉上眼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史前山洞裡的畫面突然在腦中閃現。這是他見過而且還渴望參與的隊群——這不可能!

幾個詞語進入他的意識中,就像一塊石頭投入水中,漣漪泛起的是可怕的真相。我是獵物!這是隊列的聲音!而他們在跟蹤我。

聲音在靠近。沒時間生氣,也沒時間後悔了。他得把全身的智力和體力都調動起來。他可以糊弄狼嗎?他能不能留下某種偽造的痕迹?但在哪裡呢?這裡土地貧瘠。他能不能兜個圈兒,繞個路呢?他拚命四下張望,卻瞥見他們已經在他身後的懸崖邊了。

一隻狼對抗一隊列的狼!我死定了!他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他們還沒站定。為了保存體力,在靠近之前他們不會全力衝出的。

福狼腦子裡一陣混亂。他的胸膛比他所見過的很多狼都寬闊,不光是幼年的狼,也包括成年的狼。雷霆之心讓他用兩腿跳躍走路,堅持要他吃最肥的肉。現在他深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向前。這是他的計策。讓他們把我追到平地上,然後我就假裝他們快抓住我了,然後再拔腿往山丘里跑。前面有幾個山丘,還有些細微的機會可以跑過他們。

他雖然向前躍起,心裡卻被悲哀所充滿。他不能相信邊緣之地的狼居然要殺他。格溫妮絲錯了。他摒除想法,速度慢下來。他現在可以聽到他們的喘息聲。四條長長的影子投射到他的四周,他們趕上他了。前面就是第一個懸崖。福狼一躍到了斜坡下,開始向崖頂跑。他們的腳步聲退後了,側翼的影子也幾乎消失。他知道前面還有一片平地,他們會再次趕上。他能不能耗盡他們的體力呢?他能跟他們玩多久?

福狼很快又到了平地上,狼群又開始靠近他,把他向某個比太陽還亮的地方趕。等福狼看清楚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兩湖之間的溝中被樹起一道火牆,那是峽谷。他們在捕獵他,就像他和雷霆之心捕獵馴鹿一樣。

現在,除了狼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音。他被趕到了一座火牆前,他能感覺到火牆的熱度,巨大的熱浪襲來。他能聽到火花的噼啪聲以及四處飛濺的聲音。火舌舔食著空氣,貪婪而暴虐。他被趕得離火牆越來越近了。我別無選擇,只有一死了。

這句話在他腦中飛速旋轉,讓他勃然大怒。火焰朝他襲來。太陽在空中旋轉。而一個字「不」也在他腦中爆裂開來。他張開嘴,吸飽空氣,像是要把天都吞下去。我向樹跳起來過,向渡鴉跳起來過,向美洲獅跳起來過,我要向太陽跳去!

頭頂,一隻貓頭鷹翅膀的黑色陰影划過藍色天際。格溫妮絲越飛越對向上騰起的熱浪警覺起來,她開始明白下面發生了什麼事。她在遠處看見有煙,就過來一探究竟,因為鹽湖地區著火是很罕見的。她現在驚駭地懸停在熱氣的上方。是福狼,偉大的歌佬啊,是福狼!他們以為福狼得了口沫病……

她還沒想完,就已經以貓頭鷹稱為自殺式盤旋的方式沖向了狼群,她嘯叫著:「住手!住手!」但她的叫聲被火焰的呼嘯聲吞沒了。隨後她的翅膀好像動不了了,定住了。群狼也驚呆了,一團銀色的陰影從火牆上越過,越過了最高的火苗。

「噎滯」說的就是格溫妮絲翅膀不能振動的情況。幸運的是,她在撞上地面之前回過了神。等她飛行的本能又回來的時候,群狼開始嗥叫起來。

「笨蛋!徹底的笨蛋!」沼澤巫狼對站在那裡張大了嘴的族長們發起火來。他們剛剛目睹的景象實在是太壯觀、太無與倫比了。那隻狼長翅膀了嗎?他怎麼能飛那麼高?簡直都要被太陽給烤焦了。

「去嗥吧,你們!他不比你們誰多得了口沫病!證據足夠了。他只有一隻歪爪!不是兩隻、三隻、四隻,不是……不是十八隻!」巫狼雷鳴般地咆哮著。

鄧肯·麥肯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敬禮,敬禮。」麥肯部落的一位上尉沖巫狼低吼,「顯示你的敬意。」

「不,不用了!這種臣服的儀式都免了吧。」老族長消沉地說,「這是我的錯。我老了,當不了族長了。」

「哦,不,不。」幾隻狼反對。

「是!」鄧肯低吼,「你的記憶混亂了的時候,就已經忘記了一年前有隻歪腳的馬爾卡達哈出生了。」狼群中一陣沉默。鄧肯四下觀望了一下,沖一隻啃骨狼點點頭,那是一隻沒有尾巴,而且一邊臀部畸形的幼狼。

「你帶著骨頭嗎?」鄧肯·麥肯問。

「當然了,尊敬的族長。」這隻叫西普的年輕狼跪下,臉貼著地。

「起來。」鄧肯·麥肯厲聲說,「別行禮了,開始雕刻。」他轉向其他狼,開始用顫抖的聲音說,「讓啃骨來記錄,在結霜花的月份里,河水還未解凍的時候,莫拉格和他的伴侶金奈爾德有一隻歪腳的小狼出生。這隻小狼被年老的歐貝釋班帶去丟棄了。這隻小狼沒有死,他活了下來,現在在麥肯部落里贏得了啃骨狼的地位。」

啃骨狼西普緊張地瞄了一眼四周,好像在找什麼,然後又繼續啃骨。鄧肯·麥肯轉向巫狼說:「那隻狼現在在哪兒?」

「他和格溫妮絲在火焰陷阱的對面。」巫狼回答。

「格溫妮絲,那個流浪鐵匠嗎?」

巫狼點點頭。

「他從火里活下來了?」族長問。

「他可不只是活下來了。」巫狼尖刻地回答,「他跳過了火牆!你們都看見了!」她努力想說得平心靜氣,但還是氣得異常激動。

「他挑戰了秩序。」麥夫部落的一隻狼低聲說。

西普又抬起頭,眼睛裡閃著光。他開始用牙齒在骨頭上鑿出大鏈條的圖案。他聰明地把鏈條放在了骨頭上一個大裂縫的兩邊,看起來像是斷了一樣。

「你能把他帶來嗎?」鄧肯問。

巫狼點點頭。她很快就和福狼一起回來了。他看起來比在側翼緊追他的狼更年輕。他生氣勃勃地站在那裡,微風拂過他銀色的皮毛,幾乎閃閃發亮。他向前走的時候,感覺到附近群狼的警惕。他目光向前直射向地平線,一眼不瞥他正要走向的族長們。

鄧肯·麥肯向前走出來。這隻歪腳狼沒有匍匐在地的時候,周圍又響起一片嗡嗡聲,但鄧肯·麥肯沒有生氣。「西普,過來,給我們解說一下到目前為止你在骨頭上給我們記錄的內容。」

西普銜著骨頭快速小跑著出來,放下,開始詳細地描述一系列的動作和姿勢,很快就又匍匐在地,彷彿被巨石給砸扁了。

「尊敬的族長,麥肯部落的最高領主,我帶著敬意,萬分羞愧地獻上我的作品。」

「拍馬屁。他們都是。」巫狼低聲對格溫妮絲說。

「繼續說就行了!」鄧肯·麥肯隆隆地說。西普於是開始解讀。他沒有說之前正在刻的有關大鏈條的符號。他感覺這可能會讓鄧肯·麥肯不悅。

「把你剛啃的骨頭帶來,西普,給這隻狼看看你的作品。」

「但還沒有最後完成,先生。」

「沒關係。我只想讓這隻狼看看啃骨的樣品,因為這以後會是他的任務。」

福狼有點僵硬地走過去,咧開嘴唇,幾乎露出牙齒——這是一種無聲的吼叫,要爆發的威脅。他試圖想要在腦中理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先是狼們要殺了他,現在又用既小心又敬服的奇怪眼神盯著他。他不知道自己將要怎樣。格溫妮絲給他大致解釋了一下發生了什麼誤會,他們以為他得了口沫病。但沒有人說對不起,他們也沒有表示出歉意。西普把骨頭放在福狼和族長中間。

福狼仔細地看了看骨頭,沒留下什麼印象。線條粗糙,敘事紊亂。這是還沒有完成的部分。福狼從來沒有在部落里生活過,但他啃的骨比這個好多了。他想起了在雷霆之心的掌骨上刻下的自己的故事,那個快樂的夏季、秋季,還有冬季洞穴的故事。他把骨頭埋在了剛才爬上去看鹽湖的山坡的另一面,還沒來得及回去取。埋在一個秘密的地方也好,只要不被這隻叫西普的年輕啃骨狼看見就行。

他懷疑,懷疑所有的狼,不過內心裡的某種東西讓他努力把想法隱藏起來。

族長轉向福狼說道:「成為一名好的啃骨師需要很長時間,非常長的時間。啃骨是門藝術。你現在有資格成為一隻啃骨狼,如果你做得好,就可以成為神聖火山環的看守。你將成為麥肯部落的成員。我們很快將決定你加入哪一個狼群,以及給你命名。」

伴隨他那麼長時間的孤獨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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