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朱雀之妖

筆者不詳

至於我是何人,這裡怎樣都好。問題是此處記載的原稿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此外。其中的內容究竟為虛構,還是以無限接近於現實的真事改編而成?

究竟何人,為何而作——

我就業於某大學附屬機構民俗關係研究所,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經常會去地方村落進行各種實地考察。雖說具體的名字不方便透露,就在我去往S地區的各個村落實地調查離村人員的財產處分狀況之時,偶然發現了位於K村的一個世家的倉庫。裡面實可謂名俗學相關資料的寶庫。但不巧的是並無法自由調查倉庫的內部,只被允許閱覽調查所需的文獻,實在相當遺憾。

然而麻煩的是這間倉庫著實令人相當難受,四處滿溢著令人脊背發涼的氣氛,就連見識過各地幾十個倉庫的我也是頭一回有這樣的體驗。我感到倉庫正不斷地窺視著自己,彷彿其本身就有了自我意識一般。置身於倉庫之中,就會被禁錮在為某物所注視乃至偷窺的感覺之中。興許是因為那裡有著古意盎然的頭盔與鎧甲,才愈發能感受到視線一類的東西吧。雖說也想儘可能地搜集文獻,但我還是希望能儘早從這裡脫身。一面懷揣著這般矛盾的心理,一面倉庫內做著調查。

就在此時,我在長柜上放置的行李後面,發現了一本落在那裡的大學筆記。雖說筆記本略顯污損,卻一眼就能看出與其他的資料和文獻大不一樣。恐怕是這家的某人不慎遺落於此的吧。於是我便帶著筆記本出了倉庫,想著待會交還回去。

然而隨後在資料的處理——主要是圍繞著這些東西如何搬運的問題,鄉間世家所表現出的那種特有的傲慢不遜的態度,實在令我疲於應對,結果便筆記本的事完全拋諸腦後,就這樣裝在包里辭別了那家人。

回到旅館以後,我立刻發現了筆記本,不過倘若被知道這是我未經允許就帶出來的,怕是得惹上大麻煩吧。考慮到只要等到文獻全部整理完畢送還那家人的時候悄悄放回去就好。因此我便決定在此之前都不去管它。

之後我將資料整理分析完畢,調查報告也做得還算滿意。雖說是有了完成一項工作的成就感,但一想到還得去那戶人家歸還文獻,就感到極其憋悶。與此同時我也想起了那本筆記,於是便從包里拿了出來,無意中瞄了一眼,不禁瞠目結舌。

裡面記載的是大約距今十年前,在S地區的山莊「岩壁莊」中發生的高中生慘殺事件的細節。人物的名字刻意用了假名 ,不過原稿的內容無疑是關於那個事件的記述。

當時的我還是學生,連日來歇斯底里的各類報道裡面極其殘忍暴虐的內容,著實深深吸引著我的眼球。然而,這樁煽惑人們好奇心理的不祥事件,最終還是留下了成串謎團,成了無頭懸案。

那個可謂兇悍的事件記錄的原稿,現今就在我的手上。這明顯是那樁事件的相關人員,對於事件本身極其客觀的記錄,僅此而已。

但我的頭腦卻越來越混亂。初讀的違和感,到了第二次第三次閱讀的過程中,已然化為了某種無可言喻的微妙情緒。原稿絕未告知事件的真相。反覆閱讀以後,各種疑問也接踵而至。

也就是說,寫下這篇筆記的人,究竟為誰?所為何事?還有,那個「岩壁莊」殺人事件的犯人又為何人呢?

現將這篇有問題的筆記內容記錄如下——

「聽說在攀登這個半顏坂的途中,明明沒有人,身後卻會傳來『喂』的一聲招呼呢。」

抬頭仰望坡道的理代子(RIYOKO)慢慢回過頭,帶著不懷好意的,嘲弄式的笑容。

眼前延伸至遠處的坡道上到處都是凹坑,看起來就像是剛吞噬過人類似的。並且被吞掉的人似乎還想自地底爬出來,形成宛若頭顱一般的突起,也跟凹坑本身一樣惹眼。

「這算啥……恐怖故事?」

總和理代子走得很近的直美(NAOMI),已然露出了十分畏怯的模樣。

「然後回頭一看就會變成石頭嗎?」

安弘(YASUHIRO)開玩笑說。

「不對,那人會被朱雀妖吃掉!」

理代子一臉慍怒地回了一句。即便只是玩笑,她也討厭自己的話被反駁或否定。

雖說她那副臭臉並未持續多久,但為了發泄心中的怒火的她,還是輕蔑地瞥了美代(MIYO)一眼,把自己的行李拋到了她的面前。

「美代,我的行李就拜託你咯。」

直美也跟起了風。

「給,還有我的。」

在此之前一直眺望著周圍風景的朱美(AKEMI),看到兩人的做派後,也理所當然地放下了自己的行李。

「哇,你們女孩子欺負起人來可真夠厲害的啊,或許比朱雀妖還要恐怖呢。不過為什麼你們女人的行李總是那麼一大堆?」

安弘立刻掛著輕薄的笑容開起了玩笑。但並他並沒有勸阻理代子,反把自己和身邊幸太郎(KOUTAROU)的行李全都放到了美代腳邊,然後飛快地登上了坡道。

「不不,還是我來……」

幸太郎急欲取回被安弘拿走的行李。

「呵,幸太郎君,對美代挺不錯的嘛,難不成你喜歡醜八怪?」

理代子用這般假惺惺地語氣說道,上下打量著幸太郎的臉,他也只得低下了頭。

「就剩我的了,這不公平啊。」

獨自一人聽著隨身聽的茂輝(SHIGEKI)不知為何也知曉了狀況,便毫不猶豫地將行李塞給美乃。

「美代呀,我們大發慈悲帶你過來,當然得好好感謝一下了。這點程度的報恩也是理應的吧。」

在此之前就一直表現得戰戰兢兢的美代,聽了理代子的一番話更是嚇得渾身發抖。

理代子看都懶得看美代一眼,便和朱美並肩爬上坡道。直美則緊隨其後。三人的前方是安弘,幸太郎和茂輝則跟在她們後面。突然間,理代子回頭喝道:

「還想怎樣?想變得和Y一樣嗎?你是想成為蓑蟲,從學校屋頂上跳下來,然後給你舉行葬禮嗎?」

眨眼之前,美代的臉色大變。

「我們六個帶你去山莊玩,不情不願的話就別勉強了。不過這樣一來,哪怕你搞成Y那樣,我們也不管咯。」

理代子俯視著坡道下方,特地以這種當事人誰都聽得懂的話攻訐美代,就如拙劣的腳本家筆下的台詞一般。

她最喜歡的就是將這種人盡皆知的問題——尤其是她本人熟知的,反反覆復地陳述,好讓人無地自容。

幸太郎露出了擔憂的神情,茂輝打一開始就採取了事不關己的態度,其他四人便只是冷眼旁觀著眼前的對話。

Y在美代的班中完全被孤立,成了全班同學欺負的對象,其中欺負得最狠的,便是理代子等人的小團體。

她究竟為何會被欺負呢?恐怕沒人能說出滿意的緣由。硬要說的話,或許是由於她表情陰鬱,動作遲緩令人不耐煩,還是個鄉下佬,卻又長相可愛,成績也很棒,更能感應到神靈的存在。

不過對他們和她們而言,理由什麼的都無所謂。只是因為與被欺負的Y恰巧在同一班級,所以理代子等人便這麼做了而已。如果沒有的話就硬找一個,要還是找不到就會去別的班或者別的地方找吧。

「我會搬的。」

美代如同自我責備般小聲嘀咕著,把行李扛到肩上。

「那傢伙在嘟嘟囔囔!」

直美就像發現了什麼寶藏似的,喜不自勝地對理代子說道。

「美代呀,我想你是知道嘟囔和犟嘴會怎麼受罰的吧?」

理代子朝美代拋出一句冷冰冰的話,「哼」地一聲背過臉去,接著便和朱美愉快地談天說地,一起走上了坡道。

「果然一到里白庄就清凈了很多,真是太棒了。」

理代子空空如也的雙手左右搖晃著,發出了歡快的呼聲。

位於朱雀連山的霰之岳山腳下的白莊一帶,從明治中期開始就被開闢成貴族建別墅區。到了昭和時期,民間財閥的別墅也陸續建了起來,不過意在與原先貴族的別墅相區別,因此便根據地形關係取名為上白庄和下白庄。

理代子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擔任著朱雀神社的神官。在這個地方擁有著很大的勢力。如今則是她的伯父——也就是她父親的哥哥——繼承了神社。理代子的雙親和她一起住在東京。即便是這樣,據說自理代子小時候開始,每逢暑假和正月,她還是會回到朱雀老家。

雖說正月住在父親的老家,但暑假似乎多半是在里白庄度過的。這是因為理代子的曾祖父在比上白庄還遙遠的,幾乎與霰之岳的山體相接之處,建造了一座規模龐大的山莊「岩壁莊」。因此從孩提時代開始,每逢夏天,她都會去山莊里生活。而這次她們所奔赴的地點,正是「岩壁莊」的所在。

直至上白庄的半途都是鋪設好的公路,夏日期間也會有巴士行駛。但一到里白庄,四周就會被鬱鬱蔥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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