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本堂

究竟是多虧了明日香,才得以提早解決《底片里的投毒者》,還是因為她的緣故推遲了呢,其實很難做出判斷。但兩人離開飛鳥家的時間已是將近傍晚五點 ,比預定時間要晚了不少。

從飛鳥家所在的竹暮町到杏羅町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因為預計書店關門時間是六點,所以飛鳥信一郎和我匆匆忙忙下了坡。

如果真要發生什麼怪異,早該開始了吧。由此我們判斷《底片里的投毒者》算是安全過關了。

說起老婆婆給的護身符——

「要是鈴不響的話,你就會被我殺掉嗎?但勒死似乎並不合乎《為娛樂而殺人》呢。」

——依舊是信一郎特有的反應。

不過,當我談起方才發生的事——

「這算是替我們擋災了嗎?」

他沉吟不語,似乎是有了什麼想法。

「可真怪呢。」

「什麼?」

「倘如護身符是替我們擋災的話,肯定發生了什麼怪異的事情。」

「是啊。」

「然而,卻並沒什麼怪異發生。」

「只是兩人都沒注意到吧,其實有在暗處——」

「瞎扯,《迷宮草子》的怪異現象只會發生在這本書的讀者身上。若發生在我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不就完全沒意義了么。」

「也是……那就是說《底片里的投毒者》算是解謎成功了……」

「如果沒什麼怪異發生,那護身符又為何會有異變呢?這豈不是很矛盾?」

「嗯……話說回來,《迷宮草子》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會給讀者帶來怪異?如果找不出所刊載故事的真相又會怎樣?這一切都是謎團。說白了我也搞不懂,硬要追求那種東西的一致性的話……」

「我覺得這說法沒錯。」

信一郎的臉上寫滿了嚴肅,首先肯定了我的意見。

「但現在的我們無論願不願意,都等於是站上了對方的相撲台。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被迫站在那裡了。」

「相撲台好歹還有相撲的規則在吧,但這樣的怪事就……」

「——如果一開始就斷定沒有規則的話,豈不等同於不戰而降了。記得在星期二的晚上,雖然從日期上看已經是星期三了,我們就討論過《迷宮草子》了吧。」

「因為已經沒法回頭,所以就只能這樣繼續解謎了——你指的是這樣的判斷么?」

「這不就是很好的規則嗎?」

「那是……」

「這個遊戲似乎攸關我們的性命,我覺得在解決《迷宮草子》各章中所記載的事件的同時,也有必要探索遊戲本身的規則。」

「遊戲……讀者的死亡遊戲么……」

「是啊。」

信一郎面露苦笑,不過即刻嚴肅了起來。

「所以護身符的變化也應該有什麼理由在。」

「怪異沒有發生,解謎似乎也成功了,沒什麼問題吧。」

「和之前第三話不同的地方只有一處。」

「什麼?」

「明日香的存在。」

「呃……是么。明日香啊……」

「不管怎樣明日香都為解謎做出了貢獻,最終我們都無從判斷到底哪個犯人的說法是正確的,但她的推理的確起了作用。」

「也就是說明日香擅闖進來還是對我們有利的。誒,不會吧……所以《迷宮草子》才想要阻止她……」

「完全有可能。護身符也許是在替明日香擋災。即便如此,你的護身符又怎麼會……這個謎團依舊存在。如果你自己意識到有危險在迫近我妹妹的話倒也能理解。不過這似乎又不大像。」

「這種事情直到現在我想都沒想過。」

「這事有必要和《迷宮草子》中七個筆名之謎一起牢記心底呢。」

「是啊。關於那些名字又怎麼說?」

「還不清楚。事實上我剛開始思考這個的時候,也在意過別的記號。我正沉迷那邊的解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非常巧合的地方。」

「是什麼?」

不過信一郎就只回答說「你馬上就知道了」。之後又一個勁催我「快點!」,於是我們便一言不發地朝著杏羅町快步趕去。

就在大凶之刻行將告終之時,我們終於來到了杏羅町,此時整個町包覆著深褐色。每拐過一個街角,拉長的影子就會出現在身前身後,宛如做捉迷藏一般忽隱忽現。看著影子這般重複出現和消失,我甚至覺得影子乃是實體,或者自己才是影子。「影子在繼續前行,自己卻留在原地」的錯覺,正牢牢將我禁錮起來。

一股厭惡的思緒自腦海閃過。懷揣著《迷宮草子》的怪異,就這麼踏入杏羅町,果真好么……正如之前所述,我覺得這裡流淌著的時間與現時不一樣。從這層意義上說,這是個讓人感到怪異的地方。把外的怪異帶進這樣的空間里,不知能否平安無事呢 ……

信一郎也感受到什麼了嗎?進入町內以後,他就很莫名地注意著周遭的情況。我問他怎麼了,他以一副非常不安的表情對我說:

「有種好似被什麼東西盯著的感覺……」

我慌忙環顧四周,然而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不,還不能這麼斷言。自那個拐角的對面,自那家店的玻璃門暗處,抑或自那家的格子窗內側,方才都可能有某物在窺視著我們。四處都能感受到那樣的氣氛。

然而當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信一郎之後——

「……我覺得不是。並不是這個町,而是別的什麼……」

說到一半他就閉口不言。

「喂喂……」

對那時的我而言,相比杏羅的街道,還是信一郎的反應更加令人可畏。儘管如此他還是迅速把自己拉回了現實,這種切換速度真是快得驚人。

「就在這裡分開吧。還是各自從不同的入口單獨進入『古本堂』比較好。」

雖說感覺店主不至於跑路,但還是採取一定的對策比較好。商量的結果便是我從杏羅町米道一側的入口,他從杏羅町家中一側的入口分別進去。因為米道距離此處較遠,所以和信一郎分開的我一路小跑過去。

每當經過小巷的拐角處,影子依舊前後不定,緊緊相隨。 這就是說,果然我才是主,影子是僕從么——它們沒有實體嗎?這個町並不屬於他們嗎?

——回過神來,「古本堂」的招牌已映入眼帘。

距離上次來這已然時隔數周,大約是兩、三個禮拜吧,應該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然而卻有種很長時間沒來這的感覺。然而和記憶中的風景相比總感覺有些不大一樣,難道真是因為那個原因嗎?明明是見慣的景象,卻看出些許微妙的不同,給人以一種很不協調的感受。

啊啊,雖說就是這裡,但在我內心深處,總能聽到細微的聲音在說:不對,不對。 就似穿過了經常光顧的餐廳入口,但發現那其實是妖怪的嘴——正是如此令人戰慄的、極度不詳的預感。

但也沒時間拖拖拉拉了,我便又瞄了眼招牌,然後就走進了巷子。

一瞬間視野暗了下來。於是我反覆開闔眼睛,直至眼睛習慣了昏暗。依稀可見埋在土道里的兩列正方形石板,就如遭遇地震後一般凹凸不平,依稀可見其歪曲交錯地前後延伸著。在裸露土壤的兩側,雜草斷斷續續地長成一列,連同那毫無美感的鋪石,彷彿是通往「古本堂」的路標。自盡頭的拉門處隱約透著燈光,看來總算是趕上了。

一面緩步前行一面仰望天空,只見不詳的暗紅色迅速淡去,更加令人難受的晦暗的黑色正在覆蓋整個町。感覺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恐怖的地方,腳都快僵住 了。眼前已然看到了一扇拉門,自己的腳步雖在前進,但為了盡量遠離拉門,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然而不知為何腳還是不停地朝前邁著。於是,我便站在了「古本堂」米道一側的入口前。

我將左耳貼在門上朝裡面窺探,卻是萬籟俱寂。信一郎早該抵達家中一側的入口了吧,然而我什麼都感覺不到,是不是因為他在等我進去呢。正想著如今也沒退路了,何況與星期一開始遭遇的怪異相比,拉開拉門這點事情也算不得什麼。但即便這麼想也難免恐懼。我感受到了一種毫無緣由的、荒誕的不安:說不定這門的另一邊會有什麼東西,比以往的怪異更甚。

我佇立在拉門前,感覺現在的自己正處在一條境界線上。但只要越過這條境界線,無論去往任何地方,最終都必須和怪異對峙。如果這樣的話,比起停留在已有怪異存在的這一側,不如朝彼側邁出一步,至少還算是前進了吧。雖說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什麼,但考慮到有可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就覺得果然應該繼續前進。再次鼓勵自己將手放在拉門上,然後將其打開。

店內和戶外一樣昏暗,一股舊書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平日里感覺很舒服的空氣,瞬間就變得令人寒毛直豎。霉味十足的舊書氣味登時包圍住自己,自衣服的縫隙鑽入,在全身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