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一覺醒來已然十點多了。因為就寢已然是凌晨時分,所以並不能算睡飽了覺。

編輯部的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故而我慌忙給公司打了電話。本想假稱生病,但萬一有什麼急事,電話打到家裡也不大好,於是便只說是因私請假。之後又躺了回去,轉眼間又睡著了。大概是疲倦之極了吧,等到再度起床已經過了中午。

信一郎雖然已完全復原,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他,於是昨夜便住在了飛鳥家的別屋。這並非誑語,不過其實還有別的原因。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我實在不願半夜回家……

在這以前只要我倆聊得太過忘我,多數情況下我都會留宿別屋。翌日我會在中午左右起床,通常會被叫到主屋一道享用早午餐。所以信一郎也和往常一樣邀我去主屋,但我還是有些猶疑。從星期一開始就連著過來,何況今天是工作日,照理是該去公司的,怎麼想都感覺很奇怪吧。雖然我這麼說了,信一郎還是再三囑咐說沒關係的。於是我便戰戰兢兢地露了臉,這才發現完全是杞人憂天。

「呀,你來啦?」

信一郎的老媽就只說了這些,下一秒已經在為我們準備食物了。

「今天是公司成立紀念日,所以就放假了么?」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明,老婆婆就給我送上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嗯,是的……」

我正含混不清地說著,阿姨已經在飯桌上麻利地擺好了菜肴。

「孩子他奶奶,接下去就拜託您了,你們慢慢吃吧。」

很快就完成了兩人份早午餐的阿姨,同我和老婆婆打了聲招呼,說是要去採購東西,便急匆匆出門了。

「喏。」

像是在說果然沒有擔心的必要吧。信一郎臉上露出苦笑。

我們便在老婆婆的服侍下吃了飯。「三津田先生,就算不喜歡蔬菜也要吃哦」,她完全把我當孩子看待。雖說我以前確實討厭蔬菜,但長大之後也有在吃的。可在老婆婆看來,我無論到了幾歲都是那個挑肥揀瘦的三津田信三小朋友吧。

飯後,我委婉地迴避了老婆婆的「吃點橘子吧,吃點饅頭吧」,逃也似地回到了別屋。

回想起來,也只有周末才去過「古本堂」。《古本堂通信》所記的休店日是周一,因此其餘的工作日都是開放的。只是不清楚具體的開店時間,因此我們打算傍晚離開飛鳥家,在那之前我們要解決掉《底片里的投毒者》。

信一郎和我分別坐到了書桌和火盆旁邊的座椅子上。

「是誰毒死了笠木?」

他立刻開口問道。

「不是自殺,而是他殺么?」

一想到別屋昨晚的怪異,老實說我還是有些不大舒服。但眼下務必集中精力解決新的謎題。

「考慮到事件發生的狀況,就如警察判定的那樣,認為笠木死於自殺不是很自然么?」

——這是我坦率的觀點。

「我們正在讀——應該說讀過的《迷宮草子》這本書,絕不是只有謎題篇的推理小說。這說明僅記錄了筆者親身經歷的,抑或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不可思議的事。所以其中也可能有完全不能稱之為事件的故事。不對,或許原本就都是筆者的創作。」

「因為是同人志嘛。」

「但從至今為止難以置信的體驗來看,指責這本書所登載的故事是否成立之類,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這倒也是……」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認識到這裡寫著的全部內容是某個事件,至少也必須以事件曾經發生過為前提,去解開這個謎團。即使是硬來也必須為其加上某種解釋。」

正因為有偵探存在,所以才有事件發生,我深感自己彷彿迷失在本格推理這一悖論的世界中。明明有名偵探存在,為什麼還會發生連環殺人案,這便是大家所熟知的矛盾所在。

信一郎繼續跟我說道:

「也有能寫出真正的名偵探登場的推理小說的寫作方法呢。」

「那是怎樣的作品?」

「在事件發生以前,名偵探就指出了犯人『你想在這一天,這個地方,用這樣的方法,把某某人殺害吧』,如此推理出犯人預計實施的犯罪計畫,並事先使之曝光。如果犯人企圖連環殺人的話那就『第二個受害者是誰、第三個受害者是誰,在那時會用這樣的詭計。但在那樣的場合下,則會留下這樣的證據』。別說是受害者了,就連犯人都得以拯救,所以大家都很感激他。」

雖說不清楚他的話到底孰真孰假,但既然能說得如此輕巧,便可看做他已然完全復原了吧。

「嘛,不過也沒人會這麼寫吧。」

「為什麼呢?」

雖說是我預想的答案,但還是插了句話。

「如果把這當做推理小說來讀,就太沒意思了。讀者既然沒法從推理中尋求精神上的宣洩,就不會有人想讀那種書,也就是說沒有銷路。若在深知這一點的情況下還要堅持這樣寫,那該是相當厲害的挑戰者了吧。」

信一郎這樣總結道,看來名偵探小說的話題就這樣結束了。

「先按順序來看笠木中毒致死的事件吧。」

他首先從頭開始整理了事件的狀況,並向我做了說明。

「那麼,關於這一事件的研究方法,我覺得應該把焦點集中在『如何在紅酒中投毒』這樣的下毒方法上。」

「因為笠木只喝了紅酒。」

「不,那倒不是……」

「他不是謝絕了咖啡么?」

「大家在喝咖啡的時候,他也把方糖放入了嘴裡。」

「呃……」

「但是老人、矢尾和民子也用了方糖,所以應該可以認為那裡沒有藏毒,我不認為只有笠木拿出的方糖里偶爾有毒。」

「投毒犯也不會採用那種不確定的方法吧。」

信一郎點了點頭,又回歸到了如何在紅酒中混入毒物的話題。

「正如老人所說的那樣,在紅酒中投毒的機會共有三次。第一次是民子把紅酒倒入酒杯的時候,第二次是把盛了酒杯的托盤放到窗邊圓桌上的時候,第三次是托盤到了中杉手中的時候。第一次有機會的只有民子,第二次則是除矢尾外的所有人,第三次只有中杉。」

「嗯。」

「接下來看動機。首先民子似乎和笠木處於相互思慕的狀態,對兩情相悅的他下毒的可能性極低。至於除了矢尾以外的全體男性,因為都是情敵,所以全體都有動機,中杉也是如此。也就是說,在三次機會裡,中杉竟有兩次都符合。」

「那他就是兇手么?」

「歸根到底中杉有嫌疑也只是個可能性的問題。」

「但他是怎麼做到的?」

「是啊,位列有『混入毒物的機會』之後,重要的是『如何將下了毒的杯子交給笠木』。假設是在第二次機會時,男性陣營中有人投了毒。然後再反過來想,有誰可以避開那只有毒的酒杯的呢?」

「呣,是志島吧。當民子開始再次分發酒杯的時候,是他最先拿了杯子。」

「有機會混入毒物,而且能夠自己避開不喝那杯紅酒的,就只有志島一人。」

「但他也沒法把關鍵的下了毒的酒杯交給笠木啊。」

「嗯,是不行。因此問題就是第三次機會,中杉處於能投毒的立場。那麼他讓笠木拿到那隻酒杯就是有可能的嗎?」

「有可能嗎?」

我完全沒動腦筋就把問題鸚鵡學舌般拋了回去,解謎僅限於昨晚足矣。

「留在托盤上的酒杯有三隻。中杉極其隨意地將托盤推到了老人和笠木面前。因此酒杯的選擇權始終出於老人和笠木的自由意志。最後剩下的那隻酒杯則自動為中杉所有。」

「把投了毒的杯子留給自己的概率是三分之一吧?」

「不,就如老人所說,托盤上有隻杯子是分開來放的。而且出於老人最易拿到的位置上,他會伸手拿走相應的酒杯,我想中杉也能輕易考慮這點到吧。」

「那就剩了兩隻……」

「圓桌上有五隻酒杯,在此縮小到兩隻,概率提高到二分之一。」

「但這不也是二選一么?弄不好就會變成自己服毒的窘境,中杉有這種膽量么?」

「不,概率會更高一些。」

「怎麼說?」

「若中杉是在自己視角右邊的酒杯里下毒的話。」

「中杉的右邊?」

「從笠木的視角看是左邊。」

「誒……」

「也就是笠木的慣用手的一邊。」

「他是左撇子么?」

「乾杯的時候他就是左手拿著酒杯舉了好幾下。關於他究竟是不是左撇子,只要出席過禮拜六的聚會就知道了。」

「那是當然了。」

「中杉認為在遞到眼前的托盤上並排放置著兩隻酒杯時,馬上取走自己慣用手那邊的酒杯是很自然的事。因此就在笠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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