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愛的有還無(一)

曾經在去往泰國的飛機上,荊冉說過:「別讓算計過你的人再算計你第二次。」

荊復洲刀口舔血的生活了這麼多年,這道理怎麼會不懂。可那時候他怎麼說的?他說我想試試對她好,要是這樣她還要算計我,那我這輩子就算栽在她手裡,我認了。

苦笑一聲,他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認輸似的低下頭來。

他低估了她的堅持,卻也高估了自己的痴情。就像昨天看到手機的瞬間,心裡終究不肯認,不甘心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他從沒有認真的愛過,不明白人們口中愛情的模樣究竟該有多蒙昧忠貞,只覺得自己或許,還不夠愛。

還沒能把所有的寵溺交付於她,總覺得做的不夠。

轉而又覺得心寒,就算他事無巨細無微不至,她是否就會放棄自己最開始的目的?放棄初心的安願,還是不是安願?

門被敲了敲,荊復洲回過頭,看向進門的周凜。他極少叫周凜來夢死,除非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近來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十月的走貨了,周凜揣摩著,在辦公桌前站下:「聯繫的差不多了,按照原本的計畫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說的是他們之前商議過的貨品路線,以為荊復洲找他是要說這個。誰知荊復洲揮了揮手,把自己手機打開,指了一串數字給他看:「幫我查查這個號碼。」

周凜一愣,那是他之前給安願的電話卡,這號碼他一直記在腦子裡。現如今這號碼落進了荊復洲的手,那安願會不會有了危險?他不動聲色的拿起手機仔細看了看,臉上表情茫然:「這麼點小事,你還不放心老董?」

荊復洲沒回答他:「通話記錄要是能查到最好,簡訊記錄可以查嗎?」

「這我還真不了解,我得找人問問。」周凜拿過桌上的筆,將電話號碼抄在自己掌心,這個間隙里他聽見荊復洲輕嘆。因為惦記著安願的安危,周凜一邊放下筆一邊伸手拍了拍荊復洲的肩,似乎是在勸慰他之前孩子的事:「那事你知道了吧?安願也挺難受的,以後還有機會,不用一直放在心裡。」

提到了安願的名字,荊復洲皺了皺眉:「我還在懷疑,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化驗單是同事給我的,肯定不會有假,安願身上一點錢沒有,應該買通不了誰。阿檀,你有的時候疑心太重,反而累得是自己。她說白了就是個女人而已,任她怎麼作,也不能作出天去。」周凜這話說的語重心長,頗有幾分姐夫的樣子。荊復洲卻冷笑一聲,將自己的手機往前推了推:「就是這麼個女人,不知從哪搞到的手機藏在洗手間里,也不知道用這手機到底跟誰聯繫了。」

周凜驚訝的看著他,又看看自己掌心的號碼:「所以你讓我去查?」

「老董一直看安願不順眼,我讓他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麼有用的,這兩年身邊的人也不剩幾個了,除了你我還能找誰。」荊復洲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鼻樑:「這件事也別告訴我姐,她更是瞎操心。」

「查出來之後,你打算怎麼做?」周凜試探的開口:「還留著安願嗎?」

他這句話問住了他,荊復洲沉默半晌,只覺得心內亂麻一團,怎麼做都不對。他自然捨不得放她,卻也捨不得殺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是維持現狀,營造表面的和諧。他恨極自己這一刻的婦人之仁,優柔寡斷,這心思自然不能給周凜知道,所以只是清了清喉嚨,搪塞道:「再說吧。」

荊復洲做事向來狠辣,他確定的事情,從不拖泥帶水。周凜心下明白,他這是捨不得安願又放不下面子,心裡稍稍放鬆,也不追問,識趣的點頭道:「好,那我先回去了,醫院那邊還有的忙呢。」

荊復洲點點頭,周凜轉了個身,臉上的表情瞬間沉下來。安願暫時是安全的,但是這件事荊復洲如果追查,說不定會牽涉出方隊,那麼卧底的線也會暴露的徹底。走出大門,周凜看了看天氣,似乎是要下雨了。

他得趕快想個辦法。

荊復洲回來之後,安願發覺自己再次被限制了自由,名叫小海的保鏢以保護的名義守在西荒的別墅外面,每天來往的人除了保姆,其他一律出不去進不來。小海這個人,安願印象深刻,因為當初在北方,荊復洲找到她的時候,小海就是門口那個堵住她生路的男人。

大概是當時的記憶太過恐怖,安願對他的態度比對之前的阿洋濤子他們冷淡很多。她又成了荊復洲鎖在籠子里的金絲雀,跟當初在鼓樓沒有半點分別。安願想不通為什麼,分明,他對她是比從前要好的。

因為這種疑慮,安願不敢再去碰洗手間里藏著的手機,好在並沒有什麼要告訴周凜的,日子也就這麼混了下來。荊復洲晚上通常會回來吃飯,面對面坐著,安願的餘光里可以看見,他常抬起頭來看她。

荊復洲覺得自己看不懂她。

就在前幾天,周凜告訴他,安願的手機里沒有任何通話記錄,簡訊來往若是細查倒不是不行,只怕是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距離下一次走貨只有不到幾個月的時間,這麼做不划算,與其想抓出另外一個人,倒不如在這段時間看緊了安願,便不會橫生枝節。

上次走貨失敗令荊復洲損失慘重,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有危險。周凜的話沒有錯,但是安願那樣狡詐的女人,荊復洲依舊覺得不放心。就像此時他們面對面的坐在同一張餐桌上,他還是看不透,她細長的眼睛裡藏著什麼。

「想說什麼?」安願放下筷子,歪著頭看他。他的目光太赤裸,她無法再視而不見。

荊復洲端著碗,被她問的愣了一下,像是課堂上突然被老師提問的學生,有些無措。很快的,他的表情調整回來,夾了塊肉放到她碗里:「幾天沒出門了吧,今晚帶你出去走走。」

陵川到了晚上氣溫依舊,快進入八月,出門離開空調彷彿一腳踏進蒸籠里。安願穿了件無袖的裙子,荊復洲將襯衫挽起到手肘處,這樣她環著他胳膊的時候,便有肌膚之間細膩的觸感。隨著腳下的走動,安願的胳膊若有似無的摩擦著荊復洲的汗毛,她就是有辦法在任何時候把他撩的心猿意馬。

又或許對著她,荊復洲向來是沒有定力的。

他們出來的時間不算早,陵川是座不夜城。入夜之後,繁華才剛剛拉開序幕。廣場上尤其熱鬧,樹影下看不清的男女身影交織纏綿,伴隨著或近或遠的歌聲,繚繞著勾的人口乾舌燥。昔日安願曾跟隨樂隊一起唱過歌的地方,現在早已換了一批人,大抵也是學生,抱著吉他,目光灼灼,是屬於青春的熱烈張揚。荊復洲知道安願喜歡這樣的場合,他們在人群中站下,台上的男生正跟觀眾報幕,說自己接下來要唱什麼歌,並且熱情的歡迎觀眾上來合唱。

安願的手從荊復洲的胳膊上滑下去,滑到下面跟他十指交扣。這個動作完成的自然流暢,好像他們真的是晚飯後出來散步的夫妻。

台上的男生染著一頭黃髮,抱著吉他唱歌的時候眼神鋒芒畢露,像極了曾經的許駿。安願忽而有些恍惚,把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這才聽清了他唱的是什麼。

「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愛人。想當年我離家時她已十八,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卷長發……」

安願的身子僵了僵,眼前忽然出現程祈的臉。他走的時候她也是十八歲,還有幾天就是她的十九歲生日。她走的太久太遠了,險些忘了,此刻站在這裡的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的。手被荊復洲的大掌包裹,她轉過頭,看見他認真的側臉,他也在聽歌。

他聽見:「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裡燒香的人們……」

恍然的,荊復洲想起那個顛沛流離的自己,周圍七彩霓虹瞬間被折射的如同夢境。

女人聽歌,聽的是自己對愛情的悼念與追尋;男人聽歌,聽的是過往情懷的崩塌與放棄。唯一相同的是,世人都自私,短短一首歌里的世態炎涼,皆是從自己角度出發去看。他們的身體挨在一起,近到連心跳都能夠感受,可這一刻,誰也不知道對方眼裡的晶瑩,究竟是因為什麼。

一曲結束,男生低頭行了個禮,眼光掃到台下,邀請大家上來獻唱。人們紛紛擺手,誰也不願意拋頭露面,隨著人群的推移,荊復洲原本就高大的身材變得格外惹眼。台上的男生眼睛一亮,伸手做邀請的姿勢,對著麥克風喊道:「這位先生,您願意上來獻唱一曲嗎?」

荊復洲這才晃神,抬眼看向說話的人。他不笑的時候眼神陰戾,這陰戾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這麼直接望過去,好像面對的是幾世仇人。安願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荊復洲這才緩和了目光,台上的男生有些尷尬,硬著頭皮重複道:「您願意嗎?」

以荊復洲的性格,斷然是不會上去的。安願笑著替他擺了擺手,轉身拉著他欲走。胳膊被輕輕扯住,她愣愣的回頭,看到荊復洲深吸口氣,放開她往台上走去。

他低聲跟男孩交流了什麼,男孩露出為難的表情,他笑了笑,搖搖頭,似乎在說沒關係。麥克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