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誰無辜誰苟活(五)

「你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我給你穿上。」

浴缸里的水還是熱的,溫度剛剛好,安願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他。水溫像是一層脆弱的保護,讓她捨不得離開,捨不得從這裡走出去。荊復洲眼角有淡淡的笑,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歡笑。黑色睡裙被隨意的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跟毛巾什麼的堆在一起,他一邊解襯衫的扣子一邊走過來,似乎因為無奈而嘆息:「真拿你沒辦法……」

這句里的的確確是帶著寵溺的,安願聽得出,而這寵溺讓她心驚膽戰。屬於她的小小領土被侵佔了,他的腿邁進來,毫無顧忌的與她坦誠相見。安願仰著頭,隨著他緩緩蹲下來,她的眼神跟隨著他,直到視線平齊。

「荊復洲,鼓樓里不止我一個女人。」

「叫我阿檀。」

「荊復洲……」

「叫我阿檀。」

他的眼神偏執認真,安願閉上嘴,一語不發的望著他。他卻並沒有回應她的眼神,注意力都被那個花體的紋身牽引著,荊復洲低下頭,手握住安願的肩膀,幾乎是帶著痴迷的,將自己的唇印在那處紋身傷疤上。

於是傷疤又活了,新鮮且疼痛。安願在水下握緊了拳頭,卻並不能實實在在的做什麼。他的吻起初很輕,慢慢的變為啃噬,牙齒刮擦著,傷疤下的血液都在翻滾沸騰。

荊復洲坐直了,將安願抱進自己懷裡。面對著面,她位置略高,可以看見他頭頂的髮絲。依舊沒有任何的措施,他們緊密相融,荊復洲動作溫柔,吻著她的眉心,等她去適應。浴缸地方狹小,溫水濺落在外面,安願聽見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彷彿承受不住。他把她的頭按下來,手固定著她的後頸,唇瓣貼合在一處,忘情的纏吻。

人總有些時候是要遵從本能的,寵愛是最有效的攻陷。安願緩緩閉上眼睛,環住荊復洲的臂膀。手下是他的皮膚,微涼,身體里的卻滾燙,令人心驚。

他把她的頭髮都撥到一邊去,露出那塊紋身。安願此時也許並不是完全的安願,而是在他意志干預下完成的一件藝術品。空氣里都是急促的喘息,她如同幼貓,被他架在肩頭顛簸著,咬著唇細細尖尖的輕哼。荊復洲忽而加重力道,安願措手不及,哭吟聲從唇齒溢出。

「唔……」荊復洲皺眉,懷裡的人繃緊了,渾身戰慄。一切偃旗息鼓,他卻不退出來,半涼的水裡,安願喘息著將頭抵在他的肩膀,只覺得雙腿都打顫。

「安願,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有條件。」荊復洲抱著她,緩緩撫摸她的脊背,眼裡的情動散去了,又恢複到以往的陰沉。

安願想從他身上離開,卻被他按住腰身,她皺著眉倒吸口氣,這才問道:「什麼條件?」

「給我生個孩子。」

荊復洲笑了笑,在她耳邊吻了吻,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僵硬:「別怕,那也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對他好,將來把我的事業都交給他。」

安願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事業,荊復洲的所謂事業,說白了就是犯罪。安願沒有軟肋,那他給她一個孩子,何愁報復不夠淋漓盡致。而這個孩子,最後也會走到荊復洲走過的路上,安願無力左右任何事。

所以他不做措施,他是成了心要她毀滅。安願忽然劇烈的掙紮起來,卻被他按的更死,鼻子貼著鼻子,荊復洲啄了啄她的嘴角:「安願,要記得按時吃飯,我們的孩子必須是健康的,所以你也必須是健康的。」

「我不會給你生孩子……」安願艱難的吐出一句,卻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荊復洲,鼓樓里的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要我給你生?」

「因為你恨我,我得讓你看看,你的孩子叫我爸爸的樣子。」荊復洲笑的溫柔,末了又補充:「啊,或許應該叫,我們的孩子。」

安願臉色蒼白,他笑著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語氣和緩:「我這段時間都住在你的房間,前面是騙你的,監控早就關了。」他說著在她脖頸上蹭了蹭,就這麼抱著她起身,離開浴室。安願怔忪的任由他抱著,任由他帶她回到被子里,他自後面擁著她,輕輕研磨著,閉上眼睛:「睡覺吧,明天早上我叫你,把作息調整好。」

「荊復洲,你之前說的大概是對的。」安願睜著眼,聲線清冷。

身後的人懷抱收緊,將自己和她貼合的更為緊密,懶洋洋的:「什麼?」

「我要是真的有了你的孩子,要麼我不會讓他出生,要麼會在他出生後掐死他。」

荊復洲嗤笑,顯然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任何的威脅:「你捨不得。」

「我捨得。」安願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身後不再有回應,她身心俱疲,最終支撐不住也合上了眼睛。屋裡燈還開著,等到她的聲音慢慢變得綿長均勻了,荊復洲才微微退後,從她的身體里滑出來,起身走到門口把燈關上。眼睛瞬間接觸黑暗,有短暫的不適應。他在門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床上去。

忽然想起帶著安願回來的那天,濤子問,洲哥,怎麼就非得是她。

他也疑惑了,摸著安願的肩膀,摸著那塊凹凸不平的傷疤,輕輕吻著她的髮絲,是白日里從沒有的,憐愛和珍惜。

怎麼就非得是她?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荊復洲真的幫她調整作息和食譜,做備孕工作。安願覺得自己也許成為了一個容器,一個為他傳宗接代的容器,越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就越堅定她的心。她是捨得的,他低估了她的心狠。

拋去最終目的不談,他們卻又是和諧的。鼓樓里的女人雖然都還在,但並沒有新鮮面孔出現。安願熬過了夏天,為自己的身體提心弔膽,但一直等到秋天,荊冉和周凜婚期將至,她還是沒有遂荊復洲的願,為他懷上孩子。安願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她暫時不會生下他的傀儡,悲的是這樣的日子,好像並沒有盡頭。

鼓樓里人人都說,荊復洲對她是很好的,是讓所有女人都艷羨的那種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跟茉莉的關係走的近了,漸漸也會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大多數女人是不待見她的,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發生過什麼,但在她們看來,安願是她們的對手,安願霸佔了荊復洲。

她早就明白,和平日子裡的女人學不會同仇敵愾。

荊復洲也許有戲劇性人格,近來扮演好丈夫角色上癮,歸家準時,身上氣息乾淨。床笫間溫柔有度,雖然該做的也都不會含糊。安願時常有種錯覺,他也許是在溫水煮青蛙,借著生孩子的借口把她套牢在身邊而已。可轉念又覺得自己高估了他,以前還相信的,他對她抱有的那點可憐的愛,如今也早就不信了。

她無法扳倒他,這讓安願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

荊冉和周凜的婚期定在了十月的某天,荊復洲對婚禮的事不怎麼參與,只是掏錢的時候格外大方。周凜出身貧寒,父母早亡,也許是男人之間對於苦難的惺惺相惜,荊復洲很器重他。

鏡子前燈光很亮,荊冉穿著婚紗,臉上笑容甜蜜。荊復洲靠著桌邊,手裡拿著煙,忌憚著荊冉,那煙就只是不斷的被他送到鼻尖聞一聞再放下。伴娘是荊冉的朋友,不斷將眼光往荊復洲身上晃,碰巧這時候周凜進來,開門喚的是一句「洲哥」。

伴娘連忙插話,糾正周凜:「哪能叫哥啊,你是他姐夫啦。」

周凜眼神微微一頓,有些尷尬。荊冉倒是不覺得怎麼樣,笑眯眯的跟著伴娘一起攛掇,安願站在荊復洲身邊,腳下的高跟鞋不太合腳,她換了個姿勢站著,還是不舒服,腰上忽然被撈了一把,荊復洲箍著她的腰,讓她將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極自然的對著周凜叫了聲「姐夫」。

因為他的小動作,伴娘的表情有一瞬愣怔。

荊冉和荊復洲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一些婚俗禮節並不懂,只是覺得或許有「改口費」的說法,便準備了紅包。這會兒荊復洲改了口,荊冉從周凜的皮包里拿出準備好的紅包,卻並不遞過來:「安願,你也改口叫姐夫。」

安願愣了愣,看見荊冉眼裡很明顯的芥蒂。心裡忽然覺得彆扭,好像如果真的叫了,什麼就會被改變,就會被承認。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荊冉臉色愈發難看,就要發作,被周凜用手攔了一下:「好了好了,少一個叫的還能少給個紅包。」

他說著把紅包遞給荊復洲。

這個婚禮前的小插曲,讓安願暫時忘了腳上的疼痛,等到走出休息室,等著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才又覺出疼來。手還在荊復洲的臂彎里,安願皺了皺眉,他不會讓自己掙脫他的,索性就忍一忍。

婚禮該是什麼樣子,安願從來沒有概念。當荊冉穿著婚紗和周凜站在台前宣誓的時候,她看到女賓們有的在輕輕拭淚。心裡的茫然更甚,她不相信那些所謂的誓詞,但想看看在這一刻大家都是什麼反應,轉了轉頭,安願環視四周。

目光忽然頓住。

許駿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大概是跟著叔叔來的,那位警察局長。安願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直到許駿下意識的朝她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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