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智或僥倖(四)

今晚是濤子從泰國回來的日子,安願無意間聽見過荊復洲和阿洋聊天,用的一些詞大多是黑話,她估摸著猜了一陣子,也只模糊的覺得濤子可能把事情辦得很漂亮。荊復洲說這些的時候還是會避開她,即便有時候她不小心聽到了,也多是聽不懂的。

晚上的飯局,據說是為了給濤子接風洗塵。

薛老不在了以後,會所里很久不曾這麼熱鬧。安願挽著荊復洲的胳膊,看見一張張陌生面孔。任何事都有盼頭,她看見好幾個人都是在程祈的筆記本里出現過的,誰說那些流言蜚語讓人委屈,事情總歸還是有進展。

這麼想著,一切又變得值得了。

荊復洲今晚心情很好,本來凌厲陰沉的眼睛也掛了笑,兄弟們圍坐一桌,只有安願一個女人。男人們吃飯時聊得東西她聽不懂,但還是儘力去聽,濤子看起來像是凱旋而歸的戰士,卻對正事閉口不談,只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在泰國的見聞。

話題聊到人妖,酒過三巡,男人們不再忌諱什麼,話題生猛大膽,處處透著粗俗。安願手邊放了一杯橙汁,知道這話題里再沒什麼值得去細聽的,皺了皺眉,舉起杯子送到嘴邊。

包廂里氣溫不低,空調也調節不了男人們高談論闊的熱情。聊得開心了,襯衫解開,露出泛著油光的胸膛或肚腩。陵川是有自己方言的,幾個本地人說話時方言夾雜著粗話,似乎是覺得自己當年往事如何英勇,手舞足蹈不肯停歇。荊復洲始終笑著聽他們說,偶爾需要應和,倒也不含糊,於是男人們變本加厲,話題從人妖胸前那對以假亂真的硅膠,轉移到有生以來玩過多少個女人。

若是某些女人掛上了真愛的名義,談論的時間還要長一些。安願耐心盡失,盤子里吃了一半的東西在她眼裡忽然跟那些男人的肚腩沒有分別,油膩膩的,還有被時間搜刮的所剩無幾的精氣神。

借著去洗手間的名義,安願從包廂里出來。或許她走出來了,屋內的主角就會變成荊復洲,他會帶著得意的笑跟那些所謂出生入死的兄弟分享,他們很多個旖旎的夜晚。這麼看來,他跟班裡那些女生沒有分別,她在哪裡,都不過是一份新鮮的談資罷了。

靠著洗手間的金色水池,安願神情茫然。要是這時候可以掬起一捧水痛快的撒在臉上該多好,可是不能。這精心化好的妝可經不得她這麼折騰,不然她回去晚了要給荊復洲丟臉,不補妝也會給荊復洲丟臉。

鏡子里的少女五官清冷,眼神麻木。面對荊復洲的時候,她需要打起精神才能在他面前表演出一個生動鮮活的安願。回學校住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緩衝,不然日夜在他身邊,這幅厭倦的神情遲早要暴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覺得煩了?」

安願一愣,鏡子里的那張臉迅速變化,麻木褪去後是女人的慍怒之氣,聲音卻是嗔怪的:「你們這些男人要是聚在了一起喝了酒,全都像照妖鏡下的妖怪,飛禽走獸都現形。」

洗手間外的通風窗開著,荊復洲倚在門口,晚風吹進來,把他指間的煙霧送到她面前。把煙叼在嘴裡,荊復洲眯著眼睛朝她走過來,安願尚且沒有看透他眼裡的意圖,便被他攬著腰拐進了男廁的某個隔間。

風吹不進的隔間,空氣就變得沉悶而粘稠。安願的高跟鞋垛在地上,像是幾聲鼓點。荊復洲高大的身軀壓迫著她,後背貼上冷冰冰的門板,上面為了美觀而裝飾著嶙峋的琉璃,硌的安願後背生疼。仰頭,安願難得有些氣急敗壞,這地方隔音並不好,隔壁沖水的聲音清晰可聞:「你幹嘛……」

「噓——」荊復洲豎起食指抵在她的唇上,這樣的距離里,安願聞見他身上濃烈的煙酒氣息。手掌撐在他的胸前,半推半就的,安願被他抱在懷裡,荊復洲低頭拱著她的脖子,如同撒野的小獸。

「……會被聽見的。」安願扳正他的腦袋,荊復洲嘴角勾著笑,眼底醉意並不深,她的話音剛落,他忽然揮拳在牆壁上捶了一把,又耀武揚威的沖她揚起下巴:「聽見了又怎麼樣,你看看誰敢過來打擾老子?」

他一向冷靜自持,安願抱臂,倒是真的笑了:「荊復洲,你喝醉了。」

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原本的銳利慢慢收起,他靠近了抱住她,眉眼跟著柔和下來。他就這麼抱著她輕輕的左右晃著,鬢角相貼,他嘴裡念念有詞:「喝醉了也沒事,喝醉了有你帶我回家……」

安願身體一僵,他卻並沒有感覺到,一邊吻著她,一邊把她擁緊。他們之間有很多種交往模式,打情罵俏是家常便飯,男歡女愛是最終目的。她可以表演出很多種女人該有的嫵媚妖艷,可以應對他的索取與佔有,他們該是刀劍相向也該是翻雲覆雨,可唯獨,不該是這樣的沉默溫存。

在心裡那層堤壩出現裂痕之前,安願偏頭吻上了他的耳朵。她的舌尖滑膩濡濕,卷著他的耳垂輕輕咬著。荊復洲的呼吸很快變得急促起來,隔間里空間很小,他將她頂在門板上,琉璃硌著她的背,疼痛喚醒的是理智。

荊復洲伏在她的耳邊劇烈的喘息著,因為酒精的作用他比平時要敏感很多倍。安願的手腕被他握住,皮帶扣打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從西裝褲的邊緣探進去,輕輕吻著他的唇,安願聲音沙啞,似乎是委屈又似乎是羞澀:「你要快一點呀……」

她的手微涼,荊復洲悶哼一聲,握住她的手腕掌握節奏。洗手間里的燈光是暖黃的色調,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眸色深沉,像是要把她那張紅的嬌艷的臉刻進自己骨子裡。安願的呼吸被他纏的也亂了,理智尚且清醒的時候,身體卻是不由人的。又或許身體總是比靈魂誠實和苟且,早早屈服早早淪落。

額頭抵著額頭,等那陣忽然而至的情潮過去。也不知道這期間隔壁有沒有人進來,又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安願站在水池前洗手,荊復洲又點了根煙,站在她身邊吞雲吐霧:「你要是不喜歡,今晚的局我們先走。」

「不用,回去吧,出來這麼久了。」安願甩了甩手上的水,作勢要走,卻被荊復洲拖住手腕扯回去。他把她的手仔細端詳了半天,叼著煙吐出一句含糊的輕笑:「這手看著挺小的啊安願。」

安願臉色赧然,掙脫開他蹬著高跟鞋快步往回走。

他在後面瞧著她的背影,笑容加深。

依舊高談論闊,依舊髒話連篇。誰都知道他們出去了這麼久可能會做什麼,換作別的女人,早調笑著將這件事當做話題擺上餐桌。有人的目光在安願身上停留,她迎著那人的目光看回去,眼眸極冷。

那人匆忙收回了目光,心裡只嘆荊復洲的女人,果然不是善茬。

安願緊挨著荊復洲坐下,他的手輕輕搭在她的大腿上,臉朝著濤子那邊。濤子正講的興緻勃勃,那雙手在她的腿上輕輕摩擦,表情卻很認真的望著另一邊,倒似乎是個正人君子。也不知道是誰再度把話題扯回了女人這裡,笑聲一波接一波,有人說起自己曾經的女人唱歌很好聽,唱歌好聽的女人叫起來也最帶勁了。

杯子舉到嘴邊,安願垂下眼睛,柳橙果肉在杯底打著轉。心思飄忽的時候,猛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一愣,抬眼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說,早就聽說小嫂子唱歌好聽,要不給我們唱一個?

包廂里連個麥克風都沒有,安願環顧一圈,這時候不答應,在男人們眼裡怕是成了她故意拿喬。從椅子上站起來,安願掛了笑容,還沒等說什麼,手腕便被拉住。

她低頭,荊復洲已經拉著她站起身,他也在笑,只是笑意沒來得及到達眼底:「行了行了都喝多了,你們想續攤的跟著濤子走,我帶著你們嫂子先回去了。」

「別啊洲哥,沒喝完呢。」「就是的,唱首歌你就心疼了?」「洲哥今天出去那麼長時間還不得罰一杯酒再走啊。」聲音吵鬧,安願壓著心裡的不悅,依舊得體的笑著。荊復洲卻伸手朝那人後腦勺上不輕不重的擂了一拳,半開玩笑的樣子:「老子心疼自己媳婦怎麼了?對嫂子都給我放尊重點。」

最終還是沒人敢忤逆荊復洲,他拉著安願的手大搖大擺的往外走,安願扯著自己的裙子,看見他被風吹的揚起的幾根碎發。阿洋也是喝了酒的,但這會兒還是坐上了駕駛位,車子啟動,安願看見會所外面金碧輝煌的裝修。

夢死也是這樣。

「今晚別回學校了,嗯?」荊復洲拉著她的手,盡量使用了詢問的語氣。那些人在酒桌上的話突然讓他明白,站在安願的立場,一份尊重來的有多重要。

霓虹燈照進車內,又隨著車子的移動而快速消失。安願靠在他的肩上,沒說話也沒拒絕。於是車子一路駛向鼓樓,那棟美輪美奐的建築到了晚上就顯得陰森森的,安願忽然有個很荒謬的想法,這種想法在荊復洲帶著她倒在床上時被她脫口而出:「荊復洲,鼓樓裡面死過人么?」

荊復洲一邊解自己的皮帶一邊笑:「我要是告訴你死過,你是不是更不願意在這住了?」

屋裡開著一盞床頭燈,他的影子印在對面的牆上,如同夢魘中的兇猛野獸。安願不知道心裡的恐懼來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