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色·戒(二)

荊復洲帶著安願來到的地方很像是私人會所,她身上披了一件大衣,進門的時候有人禮貌的走過來接了她的外套,安願去看荊復洲,他微微點頭,她於是放心的把衣服交到那個人手裡。

按照她從影視作品裡知道的那些,這個時候她也許應該主動挽上荊復洲的臂彎,然後帶著優雅的笑容陪他穿梭在觥籌交錯之間。但是推開包廂的門,安願被帶回了現實,屋子裡煙霧繚繞,坐的離門最近的男人看見他們,一邊笑一邊扯著嗓子喊了聲:「洲哥!」

因為這一聲,包廂里的男男女女都轉過了頭。安願站在荊復洲身後,他高大的身影把她擋得嚴嚴實實,等到進了門落座,才有人帶著笑意吹了聲口哨:「哎呦,洲哥今天帶的是誰啊,面生啊。鼓樓的還是夢死的啊?」

這句玩笑話沒引起荊復洲的回應,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安願揣測著那個人的地位大抵沒有荊復洲高,所以也就沒說話。他們不說話並不代表氣氛就會冷下來,一眾男女玩的很開心,不乏有人在桌子下面做些苟且的勾當。安願忽然明白,這個地方也許是他們慣常來的銷金窟,外面的高貴和堂皇都是這群社會蛀蟲演給別人看的,好像有了這樣的面子,里子就也是高人一等的。她垂了眉眼,去看自己的指甲,沒有塗顏色,和那些其他的女人相比,是很乾凈的樣子。

荊復洲從落座開始就在跟一旁的人說著什麼,裡面有很多詭異的字眼,想必是他們的黑話,安願聽不大懂。只是看今天的陣仗,大概主角還沒到,等待中,荊復洲往她身邊靠了靠,俯首貼近她的耳朵:「一會兒要是有人灌酒,幫我擋了。」

他的呼吸太近,安願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荊復洲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掌心貼著她圓潤的肩膀,有點疑惑的樣子:「穿少了?屋裡不冷啊。」

安願沒說話,只是低了頭。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穿著這樣昂貴的衣服坐在這裡,四周都是穿金戴銀的人,而內里卻骯髒到了極點。這場飯局顯得有點不倫不類,可是荊復洲那樣的氣質又不顯違和,她坐在他身邊,只能硬著頭皮端正坐好。

沒多久,阿洋和另外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幾乎是進門的同時,就回頭去恭敬的請身後的人。安願抬了頭,有位六十多歲左右的老人走進來,穿著大紅色的唐裝,滿身的貴氣。他進門的時候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荊復洲身上,隨後看向安願,不知是不是安願的錯覺,她從老人眼裡看到了很深的芥蒂。

不管是看荊復洲,還是看她,都帶著那樣很深很深的芥蒂。

倒是荊復洲顯得自然很多,第一個從座位上站起身,把老人請到座位邊坐下:「壽星老來的正是時候,菜馬上就上來了。」

原來是老者生日。

剛剛跟著阿洋一起進來的男人正好坐在了她身邊,安願聽見阿洋喊他「濤子」。席間的談話很無聊,她聽不大懂,大多數時候只是把目光放在荊復洲這邊,只等著誰過來敬酒,她伸手幫他擋掉。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給荊復洲灌酒,包括阿洋和濤子。別的人已經喝的滿面紅光,荊復洲還是神色自若。自從老者進了門,不管是爆粗口的男人還是大發嬌嗔的女人,通通都乖巧了起來,其間就算聊天,也都是平心靜氣的聊,連玩笑開得都很少。

安願推測,這是一個地位很高的老人,甚至高到荊復洲要親自來給他慶生。

只是沒想到,今晚的第一杯酒也是唯一一杯酒,正是來自這位老人。他長得慈眉善目,只是眉宇間都是陰冷。抬眼,看向荊復洲,老人的聲音帶著點上了年紀的人都有的粗糲:「阿檀,不敬我一杯?」

阿檀。安願心裡轉了個彎,倒是沒聽說荊復洲還有這麼個名字。不過顯然這真的是在叫他,因為下一秒荊復洲的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安願想起自己的所謂工作,連忙端了杯酒,笑吟吟的站起來:「老爺子,荊老闆最近胃不好,這杯酒我替他敬您。」

老人看了她一眼,並不買賬:「阿檀,你怨我就怨我,何苦用這種方式噁心我。」話里話外,明顯是覺得安願並不具備敬酒的資格,把她和周圍的女人認成了一路貨色。

可實話說,她跟那些人,還真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

荊復洲笑了笑,拉著安願的胳膊示意她坐下,把她手裡的酒杯接過來。他仰頭喝光了杯里的酒,又倒拿著杯子晃晃,示意自己是真的喝乾凈了。安願看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並不關心,不用擋酒總歸是好的,她酒量雖然不錯,但並不喜歡那辛辣的味道。

一直到這頓飯結束,安願也沒明白那位老爺子的身份。後來濤子喝多了,鬧著要荊復洲喝,安願替他擋了,這會兒有點頭暈。走出會所門口,微涼的晚風吹的她略微清醒,荊復洲的聲音在身後淡淡的響起來:「先回化妝室換衣服,之後送你回學校。」

他身上有煙酒氣,衝進安願的鼻子里讓她皺了皺眉。這個表情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車裡帶,語氣終於回溫:「嫌我?也不聞聞你自己身上的味。」

安願被他有點狼狽的塞進了車裡,頭抵上冰冷的車窗,她覺得那溫度挺舒服,也就閉眼靠著了,沒說話。那兩杯酒倒不至於讓她醉倒,只是酒精向來會勾的人愁腸百結,那些不能說出口的鬱結此時更顯得沉重,她想不如就這麼睡一覺,反正從這到化妝室還要走挺長時間的。

「醉了?」荊復洲卻不遂她的心意,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臉。安願睜開眼睛,幽黑的眸子在黑夜裡有些莫測:「沒有。」

他收回手,靠著后座的椅背坐好。副駕的位置坐了濤子,他是真的喝多了,正興奮的拉著阿洋說胡話,話里不時夾雜著一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安願看了一會兒,把頭偏向荊復洲:「為什麼帶我來?」

她得說點話,要是不說點什麼,恐怕會溺死在自己的情緒里。

「老爺子喜歡熱鬧,往年我也帶別的女人來,你不用多想。」他的回答並不坦誠。

也許是那幾杯酒讓安願的腦子不太好使,有些話不經思考就這麼脫口而出:「老爺子喜歡熱鬧,卻不喜歡你,不是嗎?」

荊復洲很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半邊側臉都隱沒在黑暗裡,車子拐了個彎,霓虹燈照進車裡,他眼底的陰戾便顯露無疑。安願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酒瞬間醒了大半,張口想說點什麼,卻聽到荊復洲嘆了口氣:「他是我繼父。」

前面的阿洋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后座,只看見荊復洲越發沉靜的表情。

后座上的兩個人沉默下來,一時間車裡只剩下濤子的聲音。安願從來不想去窺探荊復洲的家庭,她針對的只單單是他這個人而已。她其實還想問,你為什麼叫阿檀呢?可是現在的氣氛實在太糟糕,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些沒有用的道德感還是在約束著她,這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預示著她後面的失敗?

一直到去化妝間卸妝,都是一路無話。回到學校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安願頂著乾淨的面孔從車上下來,路燈昏黃,荊復洲應該看不到素顏的她臉上的黑眼圈。

「把你的卡號發給阿洋,酬勞明天會打給你。」荊復洲沒有下車,隔著車門,她低頭看他。這是個長相硬朗的男人,這樣的男人一定有著無比堅硬的內心。安願想去看看那顆心,看看它是什麼樣子,可是她覺得很難,她努力了這麼久,還是離他那麼遙遠。

月光和路燈的光線讓她的臉色很柔和,不是平日里那個咄咄逼人的她。他以為他會聽到她的告別,類似於「我回去了,再見」。他甚至不期盼她會跟他說「路上小心」之類的體己話,畢竟,她是安願啊。

安願是有毒帶刺的花,碰之前務必要三思的。

可是她今晚好像把毒刺都收起來了,抬手把一側的頭髮撩到耳後,安願望了望夜色中的宿舍樓,聲音融進晚風:「你看我今晚像不像灰姑娘,十二點一到,脫了漂亮衣服,卸了妝,魔法消失了,我還得回到我自己的小閣樓去灰頭土臉的活著。」

他皺眉,不解的看著她。

她卻不再說什麼,拍拍車門示意阿洋可以走了,然後對著荊復洲揮了揮手。

那樣子,好像她真的是個被全世界虐待,只等王子來救贖的灰姑娘似的。

車子離開陵川音樂學院,往鼓樓的方向開。荊復洲望著漸行漸遠的校門,目光收回,對著副駕的椅背狠狠踹了一腳:「你他媽胡說八道了一路,能不能消停會兒?」

濤子訕訕的閉嘴,跟阿洋遞眼色。這一路他的酒醒的差不多了,開始好奇之前后座上那位冷美人。只是美人下車的早,他還沒來得及搭句話,人就走了。

距離上次來鼓樓,好像已經過了很久。荊復洲並不是十分重欲的人,但他喜歡被女人簇擁,喜歡看她們為了他神魂顛倒,所以來的很勤。最近兩個月倒是轉了性子,更多的時間放在了家裡,搞得阿洋偶爾想去鼓樓里開葷都找不到機會。

下了車,荊復洲讓阿洋和濤子自己去玩,提前說好記得把梨花給他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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