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拙君從中學時代起就是我的親密朋友之一。儘管已是七十歲的老翁,我的腦海里仍能浮現出當時的事情。他從兒時起就和別人不一樣。從年輕時代開始,他就深邃地思索著超世間的人生問題。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去圓覺寺的僧堂,那時候,洪川老師父 仍在,但馬上就遷化了。於是大拙君就隨宗演和尚修鍊,即使有時回大學裡來,也全如流雲,只是一心苦修磨鍊。如此過了十年,即應波爾·格拉斯 的邀請赴美,在美國居住十餘年,於四十歲歸國。從那時起到今日,大拙君或英譯佛典,或論述禪宗,研究論述,著作等身,年及古稀仍孜孜不倦。在外國的佛教學者之中,他的名字廣為人知,其知名度甚至超過在日本的。不知大拙君自己是否記得,從年輕的時代開始,他就說應該在世界弘揚佛教,今天不由得想起這話。冷眼一看,他像羅漢一樣遠離人間,然而在感情上,有非常細膩之處,看起來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然而於事忠實而綿密。大拙君不以學者自居,同時看到他,你又真覺得僅僅學者難以包容他的一切,他是才學廣博而富有洞察力的人,屢屢遭遇難以忍受的事情,可謂艱難困苦,但在他的身上,總有淡然如行雲流水的情趣。我有許多朋友,和許多人交往,但覺得像他那樣的人是少有的。他看起來最平凡,但卻是最不平凡的人,我在思想上從他那裡受益匪淺。

西田幾多郎

昭和十五年八月(194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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