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周圍走動 第二次

我們只要等他們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日期和時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完全不著急。我們慢慢地抽著煙,黑人洛佩斯時不時端來咖啡,然後我們停下工作,討論起新聞來,題材幾乎一成不變,領導到訪,上層變動,聖伊西德羅的演出。當然了,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在等他們,但我們確實在等,這些事情不能出差錯,你們安心辦手續,領導如此說,為了避免誤解,這些話他經常重複,你們安心幹活,總之,這活挺容易的,萬一出了差池,他們也不會怪罪我們,上頭的人會負責的,領導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放心吧,小夥子們,要是這裡出了什麼麻煩,有我頂著,我只要求你們一件事:別把來的對象給搞錯了,先調查清楚,免得出錯,然後你們只管辦手續就行了。

坦率地說,上班並不費勁。領導挑選了可以使用的辦公室,免得大家擠在一起,我們以適當的方式,用了一切必要的時間,逐一接待他們。領導反覆地說,而且說得沒錯,夥計們,對於我們這些有教養的人來說,一切都已經協調好了,盡情嘲笑電腦吧。在這裡,工作的節奏像抹了凡士林一樣平滑,人們一點都不著急,連「快點」都不會說。我們有時間喝咖啡,預測周日的競猜結果,領導是第一個來驗證的,瘦子比安凱蒂在這方面完全是個預言家。於是,每天我們都做同樣的事,我們帶著報紙來,黑人洛佩斯端上第一杯咖啡,過了一會,辦理手續的人就陸續到來。通知上說了他們各自相應的手續,我們只用在那裡等著就行了。話雖這麼說,通知儘管印在黃色的紙上,但還是有一種嚴肅的意味,於是瑪麗亞·艾蓮娜在家把通知讀了好幾遍,一枚綠色印章圈住了日期、地點和一個無法辨認的簽名。在公共汽車上,她又從錢包里取出了通知,為防萬一,還給手錶上了發條。他們在馬薩大街的辦事處約見她,在那個地方有政府單位真是件怪事,但她妹妹說,現在辦事處到處都是,因為政府部門駐地太小了。她剛下公共汽車就發現這應該是真的,這個街區平庸無奇,有幾棟三四層的房子,許多零售商店,甚至還有為數不多的幾棵樹,這個地區的樹木已經越來越少了。

「至少會有一面國旗吧。」瑪麗亞·艾蓮娜想,此時她正在接近700號所在的街區。那棟樓或許就像大使館,雖然隱藏在居民區,但在遠處就能通過陽台上的彩色旗幟辨認出來。儘管通知上清楚地標註了門牌號,但她發現這一帶沒有國旗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她在街角待了一會(時間還很早,她可以等一會兒),不知何故,她向報刊亭的小販詢問起辦事處是否就在這個街區。

「沒錯,」那個男人說,「就在街區的中段。但您去那兒之前,為什麼不再多待一會兒陪陪我,您看我多孤單啊。」

「等我回來的時候吧。」瑪麗亞·艾蓮娜沖他一笑,不緊不慢地走開了,她又看了一遍那張黃紙上的內容。路上幾乎沒有汽車,也沒有行人,一座倉庫前有一隻貓,一個胖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兒從玄關里走了出來。為數不多的幾輛汽車停在辦事處附近,幾乎每個駕駛室里都坐著人,在看報紙或者在抽煙。入口就像街區其他房子的入口那樣狹窄,玄關裝飾著彩陶,樓梯在玄關盡頭;門牌很像醫生或牙醫診所門口的標識牌,牌子很臟,下半部分還粘著一張紙,擋住了一些文字。那張通知是如此嚴肅,蓋著綠色印章還附有簽名,而此地卻沒有升降梯,必須走著上三樓,很奇怪。

三樓的門關著,她沒看見門鈴,也沒看見門牌。瑪麗亞·艾蓮娜推了推門把,大門無聲地打開了。她先看到了香煙的煙霧,然後才看見走廊里綠色的彩陶和坐在兩側的長凳上的人們。人並不多,但是在煙霧繚繞的狹窄走廊里,他們的膝蓋似乎貼在了一起,有兩名老婦人、禿頭先生和戴綠色領帶的小夥子。他們一定是在聊天打發時間,瑪麗亞·艾蓮娜開門的時候,恰好聽見其中一位女士說的最後一句話,但是,像通常一樣,他們看著新來的人,突然沉默了下來;同樣像通常一樣,瑪麗亞·艾蓮娜覺得自己蠢得不行,她面紅耳赤,勉強地說了句早上好,然後站在門旁,直到那個小夥子沖她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旁邊有個空座。她剛坐下,跟他道了謝,走廊另一邊的門就開了一道縫,一個紅頭髮的男人走了出來,一路穿梭在其他人的膝蓋之間,也沒費心思說「不好意思讓一讓」。那名職員用一隻腳抵著門,好讓門一直開著,他等待著,直到其中一名女士艱難地直起身子,一邊道歉一邊穿過瑪麗亞·艾蓮娜和禿頭先生之間的空隙。出口的門和辦公室的門幾乎同時被關上了,剩下的人又開始聊天,在咯吱作響的長椅上微微伸個懶腰。

像通常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話題,禿頭先生談論起了手續辦理的效率之低,要是第一次就這樣了,接下去還能有什麼指望,您跟我說說,半小時里都辦了些什麼事啊,可能提四個問題就完了,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您別想當然,」戴綠色領帶的小夥子說,「我是第二次來了,我跟您保證,沒有那麼快,他們先把所有的東西複印完,然後某個工作人員又記不清日期了,諸如此類的,最後拖了很長時間。」

禿頭先生和老婦人饒有興緻地聽他說話,他們顯然是第一次來,瑪麗亞·艾蓮娜也是第一次來,但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加入對話。禿頭先生想知道第一次和第二次通知相隔的時間,小夥子回答說他等了三天。但為什麼要通知兩次呢?瑪麗亞·艾蓮娜想問,但她感覺到自己的臉又紅了,她期待有人和她說話,給她信心,讓她參與其中,讓她不再是那個新來的人。老婦人取出了一個似乎裝有鹽粒的玻璃瓶,一邊嗅一邊嘆息。或許煙霧太濃,讓她覺得不舒服了,小夥子說,主動掐滅了香煙,禿頭先生說沒問題,這條走廊簡直是種恥辱,如果老婦人覺得不舒服的話,他們最好還是掐滅香煙,但老婦人說不用了,她只是有些疲倦,馬上就會沒事的,在家裡她的丈夫和兒子們成天都在抽煙,我已經幾乎察覺不到了。瑪麗亞·艾蓮娜也想抽煙,但她看見男人們已經把煙掐滅了,那個小夥子還用腳踩了踩,每當他必須等待的時候,他總會抽很多煙,上回更糟糕,因為他前面有七、八個人,到最後走廊上煙霧瀰漫,什麼都看不見了。

「生活就是間等候室。」禿頭先生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踩滅香煙,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不知道該用它們做些什麼,老婦人的嘆息道盡了多年的妥協,她把玻璃瓶收起來的時候,走廊盡頭的門恰好打開了,另一位老婦人帶著那種讓所有人羨慕的神情走了出來,走到出口的時候,她那句「早安」幾乎帶有同情的意味。看來沒有耽誤多久,瑪麗亞·艾蓮娜想,她前面有三個人,估計要等四十五分鐘,當然某些人的手續辦理時間會比其他人更長,那個小夥子已經來過一次了,他就是這麼說的。等禿頭先生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瑪麗亞·艾蓮娜鼓起勇氣向小夥子提問,好讓自己放下心來,小夥子想了想,然後說,第一次的時候,有些人很久才辦完,其他人稍微快一點,根本說不準。老婦人強調說,之前那位女士幾乎是馬上就出來了,但紅頭髮先生在裡面待了好久。

「幸虧剩下的人不多,」瑪麗亞·艾蓮娜說,「這種地方讓人壓抑。」

「得用哲學的觀點看待這件事,」小夥子說,「您別忘了,您還得回來,所以您還是安下心來吧。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都沒人可以說話,人很多,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家合不來,不像今天,從我來到這裡開始,時間過得挺快的,因為大家有交流。」

瑪麗亞·艾蓮娜樂意繼續與小夥子和老婦人交談,她幾乎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直到禿頭先生從裡面出來,老婦人飛快地站了起來,他們沒想到以她的年齡,動作竟能如此敏捷,這個可憐人一定是想快點把手續辦完。

「好吧,現在就剩我們倆了,」小夥子說,「您介意我抽一口煙嗎?我忍不下去了,但是那位女士看起來那麼難受……」

「我也想抽煙。」

她接過他遞來的香煙,互相說了自己的姓名,工作地點,他們交流彼此的感受,把走廊拋在腦後,覺得這樣很好,忘卻了寂靜,有時這寂靜那麼突出,彷彿街道和人們遠在千里。瑪麗亞·艾蓮娜年幼時也在弗洛雷斯塔區生活過,現在住在康斯蒂圖西翁區。卡洛斯不喜歡那個街區,他更喜歡西邊,空氣更清新,還有樹。他理想中的居住區是公園村區,等他結婚的時候,他或許會在那邊租一間公寓,他未來的岳父已經答應幫助他,那是一位擁有諸多社會關係的先生,他能想辦法在某一條關係中得到一些好處。

「我也說不上來原因,但是我預感我會在康斯蒂圖西翁區生活一輩子,」瑪麗亞·艾蓮娜說,「畢竟也沒那麼糟糕。如果有一天……」

她看見走廊盡頭的門打開了,她幾乎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個起身時沖自己微笑的小夥子,您看,聊天的時候,時間過得多快啊,老婦人親切地和他們打招呼,似乎很高興自己可以走了,離開時,大家的姿態都顯得更年輕、更靈活,似乎卸下了身上的重量,手續完成了,少了件要辦的事,外面是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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