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幕

蘇暫聞言,一時心情複雜,也分辨不清明決這句是貶是損。

此時,兩人已走到車前。

地下車庫並不寬敞,縱列幾排車位停滿了劇組租用的商務車與私家車。

明決將手電筒照向邊角處一輛風塵僕僕的大寶馬,寶馬車輪滾滿了冰雪與泥濘,早已失去了它本該有的光鮮亮麗。

蘇暫瞧了眼前後化開的雪漬,問:「這車跑了不少路啊,你和季總是從哪過來的?」

「南京。」明決解鎖,打開後備箱:「江蘇暴雪,只有南京的機場勉強開放。季總臨時改了機票,趕最後一趟航班,延誤了六個多小時才到。」

後備箱打開時,車內的照明燈亮起,像一簇昏寐的螢火,在地下車庫的一角亮起微光。

明決將手電筒往西裝領口一放,偏了偏頭,示意蘇暫將摺疊的搬運推車架好。

後者手腳麻利地展開推車,咬著手電筒的掛繩,任勞任怨地往推車上搬物資。

寶馬車的後排座椅全部放倒,騰出了大半的空間疊放速食泡麵。蘇暫前前後後搬了三趟,才將所有食品和飲用水搬至劇務租用的倉庫。

封了門,蘇暫擦了擦額頭熱出的汗,有些虛脫:「歇會抽根煙。」

明決不置可否,見蘇暫一屁股坐在樓梯上,與他空開一臂的距離跟著坐下。

蘇暫遞去一支煙,明決看了眼,沒接:「我不抽。」

「變態吧?季總規定的?」他叼住煙屁股,打火機在手上拋了幾下:「介不介意我抽一根?」

明決遞了個「你隨意」的手勢,說:「季總不煙不酒,應酬也少,更沒有讓下屬擋煙擋酒的習慣,所以我一直不抽。」

蘇暫見狀,火苗一晃,咬著葯吞吐了一口,問:「你跟季總從南京過來花了多久?」

「沒算。」從季清和臨時決定改道南京,他便負責與南京當地溝通季總的接待、住宿和出行問題。結果航班因暴雪天氣延誤六個多小時,一切行程在落地後都做了顛覆性的更改。

季清和要了一輛能跑雪地地形的寶馬車,裝了物資後,便直赴無錫。

高速路面結冰易滑,天黑入夜後的車程全是季清和親自開的。眼看著目的地還有十幾公里就能到,出高速的最後一段路程,又是遇到分流又是遇到封路,進城的車輛從高速一路堵到收費站。

想到這,明決忽得記起一件事,說:「高速封道,季總動了點關係才提前進來。有輛貨車出發的晚,今晚應該堵在高速進不來。等明天高速解封,我跟你去收費站接一下。」

蘇暫手上的煙一抖,險些燙著自己:「還有一車?」

見他這麼驚愕,明決遲疑了一瞬,才答:「你不說劇組數百號人都在喝西北風,就剛才的一小車,頂多能支持一頓吧?」

蘇暫下午和沈千盞討論解決方案時,也提過派劇務去超市採購囤糧。但影視城內的劇組大多是年前就在這了,大家犧牲春節全是為了趕項目進度。

起初下大雪時,有不少要拍冬雪場景的劇組樂得不用人工造雪,場地租借、搶拍等異常熱鬧。

過完年,離開春不遠後,外撤的劇組更是少之又少。全等著天氣暖和了早點拍完收工,誰也沒料到這天災說來就來,積雪經久不化。年前年後來的劇組全被困在影視基地里,五公里內的超市早被搜刮一空了。

要不然,劇務今天也不會急眼到跟蕭盛吵起來。

季清和這一手,顯然是雪中送炭,蘇暫連把沈千盞送上他床的心都有了。他咬住煙,伸出雙手強行握住明決:「你跟季總簡直是天降神光的救世主。」

明決也坦誠,他費勁地從蘇暫的掌心裡抽回手,說:「要謝就謝沈妲己,沈製片要不是困在這,季總壓根不會跋山涉水地來。」話落,他抬腕,借著稍暗的手電筒光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勞煩小蘇總安排下睡覺的地方,讓我合合眼。」

蘇暫這才想起季清和與明決的落腳地還沒安排,琢磨了下,問:「我房間是標間,兩張床,你今晚跟我湊合下?」

明決已累極,他倒不介意和蘇暫同一個房間,反正睡哪都是睡,棘手的是季清和。

現在酒店客房已滿,的的確確騰不出空房。眼下凌晨,昏線已入後半夜,大動干戈地把人叫起來騰房間,顯然也不現實。

蘇暫心下有了盤算,將煙灰一彈,起身道:「走,先回去。」

同一時間,沈千盞房內。

手電筒的光因長時間發散,漸漸幽暗。

沈千盞握著手機,想發微信。臨了摸著冰涼的機身,看著頂部顯示的無信號,她忽然有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挫敗感。

她與蘇暫的考慮不謀而合。

現在時間太晚,不好驚動太多人,並且以季清和的身份,他出現在這,本身就非常違和。避免謠言四起,季清和的存在感最好能降至最低。

要是就季清和一個人,沈千盞完全不需要考慮,隔壁蘇暫的標間正好可以用來金屋藏嬌。但算上明決,床位就稍顯不夠,三個人擠一間房別說季清和不會同意,沈千盞也有些說不出口。

她還在思考,季清和握住她的手,將她掌心貼上自己的額頭:「幫我看看體溫是不是偏高。」

他配合地微低下頭,彷彿是她掌下虔誠的信徒。唇角輕抿,眉眼低垂,在暗淡的光線里,臉部稜角的明暗相錯,意外得顯出幾分薄削的少年感。

明明這狗男人,年齡比她還要大兩歲。

而掌心下,他的額頭微燙,睫毛眨動時刷過她的掌心,微微發癢。

沈千盞抬眸,有些微愕:「路上著涼了?」

她此時才留意到季清和長款外套下,只穿了單薄的西裝襯衣,因西裝顏色偏深,她之前並未察覺。

酒店停電後,房間內的溫度驟降,小太陽、暖爐等一切電器設備都失去了功用,冷如冰窖。與一扇之隔的窗外相比,也就多了朱瓦遮頂,擋風遮雪。除此之外,與外頭的冰天雪地並無差別。

沈千盞不顧走光的危險,半跪起身,用掌背又貼了貼季清和的額頭。

他仍舊配合,身體微傾。只那雙眼,眼帘微抬,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許是夜深太深,又許是她今晚被蒙蔽了理智,空剩一腔溫柔。季清和鏡框後的那雙眼深邃如井,初看水光瀲灧,她分神瞧來時,他的眼裡如實倒映著她的模樣。再看井深似海,井底遍布暗礁,深藏潛龍,予她對視時靜靜凝望,深不見底。

她呼吸一窒,有種被吸附進懸崖的失重感。與那天她隔著攢動的人潮,不經意與他對視時的感覺一樣,恨不能死在他身下。

走神僅在一瞬。

沈千盞很快回過神,她收回手,蜷起雙腿,半坐在枕前:「可能是低燒,得找溫度計測量下做確認。劇組有醫務組……」她微頓,說:「但能力有限,平時負責一些外傷處理。」

她邊說邊起身,從床尾下來,毫不避忌身後那道目光,從衣櫃里取出套頭毛衣和長褲,三兩下套上:「設備不全,也不知道溫度計和退燒藥有沒有。」

無錫影視基地這幾年剛興起,為招商,影視城與當地政府都出台了吸引劇組的招商政策。周邊設施齊全,從醫院到商場,宛如一個新興環保的現代化城市。

往常大劇組都會配備一個兩到三人的醫療組用以應對突髮狀況或基礎癥狀,再嚴重些的問題,三公里外就有三甲醫院,足夠應付。但眼前,大雪封路,出門就是冰雪,寸步難行。

醫療組的常備葯若缺空,後果可能不可估量。

她邊回憶醫療組那位女醫生住幾層幾號房間,邊趿上酒店的布藝拖鞋,去床頭找手機。

季清和始終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終於等到她的冷靜露出一絲破綻後,他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下。

沈千盞一時沒留意,踉蹌著單膝磕上床沿。

兩人之間,季清和向來有絕對的優勢。

他攥住沈千盞的手腕,更強勢地將她拉近。近到伸手就能抱進懷裡的距離後,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湊近了看她。

距離太近,她眼底的情緒在他的視野里暴露無遺。

季清和張了張唇,嘴唇似要碰上她,可又沒碰上,只有鼻息與她曖昧交融,若有若無。

他假裝不知這個舉動對她而言有多煎熬,另一隻手落在她腰側,輕輕捏了捏。

如他記憶中那般,她腰間一軟,支撐身體的力量泄去一半,他們之間那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徹底被打碎。沈千盞撞上來,兩唇相觸。

季清和再沒客氣,壓著她的後頸,迎上去。

沈千盞被暗算,心中不忿,可身體的反應比她要誠實得多。被季清和吻住的唇微微酥麻,心像空了一塊,天塌地陷。

她僅存的理智仍在抗議,山呼海嘯般催使著她去推開去抗拒。她抬手,毫無震懾力地輕捶了一記他的肩膀:「又占我便宜。」

沈千盞被吻住雙唇,吐字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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