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節

汗水不住地向下流,先是鬢角和臉頰,然後是脖子。全身的體溫都在升高。雖然他拚命地滑著,但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自己正在前進。輪滑滑雪和真正的滑雪果然有著天壤之別。滑雪杖的前端不斷地刺著雪面,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這種聲音讓他心煩意亂。

他覺得呼吸困難,筋疲力盡。儘管是在雪上滑行,卻熱得要命。

令人頭昏眼花的雪面讓他十分不快,太陽鏡一點兒也不管用。但他知道,要是把它摘掉,自己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這種運動到底哪裡有趣?鳥越伸吾一邊蹬著雪,一邊在心裡咒罵著。他也想練阿爾卑斯滑雪。來到這裡後,伸吾第一次親眼看到緋田風美等阿爾卑斯滑雪選手的滑行。當然了,伸吾看到的只是他們流暢的滑雪身姿,他覺得這個項目很酷。

「動作真帥啊。」伸吾不禁憧憬了起來,要是自己也練阿爾卑斯滑雪的話,朋友們肯定會羨慕自己,沒準兒還能交到女朋友呢。

但是,伸吾的項目卻是並不吸引眼球的長距離滑雪。這項運動缺乏速度感,大多數時間都得靠自己的力氣向前蹬,幾乎沒有什麼滑行可言。就算熬到下坡,他也不可能像阿爾卑斯滑雪那樣使用板刃順暢地一衝而下。唯一能做的只是邁著碎步一點一點地往下蹭。

教練對伸吾說:「等你習慣之後,就會懂得欣賞周圍的景色。」

但伸吾卻一點兒也體會不到那種情趣。不管走到哪裡,周圍的景色都是那個樣子,根本就沒什麼區別。四周總是一片雪白,只有白樺林排列的方向多少有點兒變化。

這條比賽線路上,有一個可以左右比賽成績的陡坡。下坡還好,可惜這裡全都是上坡。那個教練簡直就是一個虐待狂。

伸吾喘著粗氣爬上陡坡,一個身穿藍色防寒大衣的人映入眼帘。

他就是那個疑似虐待狂的教練——貝冢。伸吾心想,他剛才還在酒店門口計時,想必是抄近道過來的吧。但這個坡真的很陡,就算穿著雪鞋都很難攀爬。伸吾真想對他說上一句「您辛苦了」。

「很好,很好,就是這個節奏。加大擺動幅度!衝過終點之前,不要鬆勁兒,使勁兒蹬!」貝冢雙手捧著擴音喇叭大聲怒吼道。

「就算不用那個東西我也能聽見的。」伸吾累得連牢騷都懶得發了。

從貝冢面前通過之後,伸吾繼續向前滑行。與其說是滑行,不如說是攀登。第一次碰到這個坡的時候,伸吾幾乎打算中途放棄了。

他心想,到底要滑到哪裡才是盡頭啊。

前方出現了一棵頗為眼熟的粗壯的白樺樹。伸吾不禁鬆了口氣,他知道,滑過那棵樹,便是一個平緩的下坡。

伸吾心想,不管怎樣,先努力滑到那裡再說吧。

他剛跑起來,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踩雪的聲音,裡面還混雜著輕微的喘息聲。伸吾回頭一看,只見身後跟著一個穿著深紅色滑雪服的運動員。他塊頭很大,默默地從後面追了上來。不,對方應該沒有追趕自己的意思,但伸吾卻第一次體驗到了被人追趕的感覺。

雖然他知道還有別的選手在這條線路上練習,但至今為止,他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一起訓練的選手。

他知道這個運動員的來歷。今天訓練開始前,伸吾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看到一群人正在做熱身運動。貝冢告訴他,那是本地某所高中滑雪部的成員。

「很多國家隊的隊員都是從那所高中走出來的。學校雖然不大,但在越野滑雪界卻十分有名。」

「哦,這樣啊。」伸吾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他對此毫無興趣。

伸吾毫不在意,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前進。自己的踩雪聲和身後傳來的聲音混在一起。旁邊白樺樹上的積雪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身後追趕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對方的節奏明顯快過伸吾。

伸吾用左眼餘光瞄了一眼雪面,只見上面出現了一個影子。影子的頂端已經超過了自己。緊接著,影子的主人——身穿深紅色滑雪服的選手滑了過來,和伸吾並駕齊驅。對方握持雪杖的方法有力而沉穩,蹬雪的步伐更是專業。伸吾側臉看了看,只見那人的臉上布滿了青春痘。從對方的神情來看,他對伸吾似乎不怎麼在意。

伸吾心想,稍微和他對抗一下吧。於是,伸吾的雙腿與雙臂同時加力,推進速度立刻提了上來。

雖然剛才被對方超了過去,但他反而因此振作了起來。伸吾再次滑到了對方前面。

——什麼嘛,真是簡單得出人意料……但是,伸吾的優越感也就到此為止了。雖然他一直把速度維持在一個很高的層面上,但卻幾乎無法和對方拉開距離。對方一直和他保持著微小的間距,簡直就像是伸吾的陪練。

他們漸漸接近坡頂的那棵白樺樹。伸吾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身穿深紅色滑雪服的滑雪部運動員突然「嘎吱嘎吱」地將伸吾甩在了身後。伸吾沒反應過來,在這之前,他早已用盡了力氣,肌肉已經沒有了反應。

瞬間便將伸吾超過的滑雪部運動員登上坡頂,輕快地向坡下滑去。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眼看著便與伸吾拉開了距離。

伸吾也開始下坡。他使出貝冢教給他的蹲踞式滑法。

——那傢伙到底滑到哪裡去了……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伸吾遇到了一個拐彎。他愣住了。在高速下坡的時候,突然出現的拐彎被滑雪運動員稱為「鬼門」。伸吾知道,自己必須多加小心。

伸吾有點兒慌張,不斷地調整著滑雪板。離心力讓他的身體向外傾斜。他知道這個彎必須拐好,但卻不想因此把速度降下來。

伸吾心想,滑雪真是一項麻煩的運動,在雪上活動實在太困難了。嗯,這麼做會怎麼樣——伸吾強行扭動滑雪板。

當伸吾感到自己失去平衡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調整了。伸吾摔倒在拐彎最為突起的地方,雙腿甩出賽道,後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雖然幾乎沒有感到疼痛,但伸吾卻被一種莫名的屈辱感和自我厭惡包圍了起來。他並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擺成一個大字繼續躺在那裡。藍色的天空中,飄浮著無數條狀的白雲。不知從哪傳來了陣陣鳥叫。

「今晚要看彼德·福蘭頓嗎?」伸吾獃獃地思考了起來。同住的貝冢很晚才會回到房間。在那之前,他可以觀看自己喜愛的DVD。

這已經成為了他最近的習慣。伸吾一邊看著吉他大師的演奏,一邊彈著並不存在的「空氣吉他」。在那一刻,他彷彿覺得自己也成為了樂隊的一員。伸吾心想,要是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肯定會覺得他的腦子壞掉了。

一陣滑雪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幾個人從坡上滑了下來。他們都穿著深紅色的滑雪服,似乎是剛才那個傢伙的同伴。

伸吾心想,真是一幫無聊的傢伙啊。既然是參加高中的社團活動,那就應該選個更好玩的嘛,比如輕音樂部之類的。

「你沒事吧?」這個時候,伸吾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這是一個年輕的聲音。

伸吾坐了起來。一個男孩滑了下來,似乎也是滑雪部的人。他個子不高,身體瘦小。

「你,沒受傷吧?」男孩一邊呼呼地喘著氣,一邊問道。

「沒事,沒關係,我只是躺著歇會兒。」伸吾急忙站了起來。

「啊,是這樣啊。」對方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害你繞道了。其他人已經先過去了。」

身體瘦小的運動員點了點頭,朝坡下滑去。由於體重過輕,他幾乎提不起速度。他握著滑雪杖的胳膊也十分瘦弱,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疲勞。

伸吾再次蹬了起來,沒花多少時間便滑下了坡。後面的賽道幾乎都是平地。

伸吾什麼也不想,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滑著。不知不覺之中,他慢慢逼近了剛才的那名瘦小的運動員。那人笨拙地滑著,簡直就像一個壞掉了的機器人偶。伸吾立刻將他追上,滑到他的身邊,窺視他的樣子。但是,對方似乎並沒有心情理睬伸吾。他表情凝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伸吾心想,你自己這種狀態,居然還有時間關心別人。當然,伸吾並沒有感到不快。他在心裡喊了一聲「加油」,繼續向前滑去。

伸吾滑到酒店前的終點,迎接他的是滿臉愁雲的貝冢。他的手裡沒拿著秒錶。由於慢得太多,他乾脆放棄了計時。

伸吾滑過終點,卸下滑雪板。他看到貝冢朝他走了過來。伸吾知道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麼,於是搶先說道:「下最後那個坡的時候,我摔倒了。摔到賽道外面去了,爬回來的時候花了不少時間。」

「你的下坡還是不行啊。沒受傷吧?」

「受傷倒沒有,沒事。」

「那就好。」貝冢點了點頭,「把器材放到乾燥室後,好好做做伸展運動,然後就來吃午飯。」

「是。」伸吾回答道。

就在這時,兩個男人走了過來。一個人穿著羽絨服,另外一個人穿著大衣,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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