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煙雨江南(上) 第五十一章 金髮飛舞

小雨丁丁冬冬不停敲打著屋頂,雨滴順著屋檐溫柔地滑落,彷彿連綿不絕的串串晶瑩珍珠灑在鋪滿青石板的院子中,恍惚間如同漫天珍珠砸在地面,碎裂成為迷濛的煙霧,一陣涼風拂過,消失無蹤,只是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旖旎的漣漪輕輕蕩漾。

趙烈一動不動地凝神望著屋檐下不住滴落的雨滴,時間彷彿被拉長,變的異常緩慢,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滴晶瑩雨滴拉出一道美妙的弧線飄落地面,濺起了無數四散的小水滴,異常美麗,他的目光灑在每一滴晶瑩的雨滴上,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這奇妙優雅的雨。

趙烈的神思不可抑制地飛回到了曾經輝煌的山水聯盟,面前淅瀝的小雨似乎化作漫天血色雨滴無情灑落,他淡淡的目光深處隱藏的是無比堅定的決心,他曾經那麼接近成功,但卻瞬間化為虛無,如同那些碎裂的雨滴,為什麼山水聯盟會輕易地遭受毀滅?僅僅是因為卓不凡的反叛嗎?他靜靜反思,似乎融入了這煙雨朦朧的細雨中。

江湖遠比他想的複雜得多,迅速的擴張未必是件好事,山水聯盟太急進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新生山水聯盟異軍突起,迅速擴張,趙烈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擴張勢力,增強實力,根本沒有時間對山水聯盟進行內部整改,忽視了整合兼并進來的幫派成員,招募新幫眾,訓練幫眾,制定嚴格的幫規,山水聯盟輝煌光環下隱藏著內部的種種矛盾,結構組織鬆散,根基不穩,與整個武林沒有枝接盤接的深厚關係,幫中人員混雜,眾人並非團結一心,缺乏嚴密的管理和組織,這些才是山水聯盟本身存在的問題,即使沒有卓不凡的突然反叛,山水聯盟自身也有很大隱患,遲早會爆發。

雨一直下,空氣異常潮濕,灰暗天空在小橋流水的掩映下也讓人感覺充滿生機,趙烈藍色的寧靜身影似乎已經完全融入這煙雨中。一個江湖幫派的存在,特別是老幫派,在一定的區域範圍內都和武林各大幫派有著十分深厚的盤根錯節關係,而且名聲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霹靂堂雖然屢次遭受沉重打擊,依然可以捲土重來,新神刀門組織嚴密,幫規森嚴,再加上桌不凡俠肝義膽,因此新神刀門有著極高的聲譽,在江湖中的號召力和影響力絕非出生牛犢的山水聯盟可比擬。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知難而上方為真豪傑!趙烈冷眼望著外面如絲的細雨,驀然握緊雙拳!這是一個鮮血換回的慘痛教訓,永遠不會忘記!他神情依舊寧靜如水,但誰也無法看清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這次失敗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明白了很多道理,知道以後該如何繼續艱難的江湖之路,茫茫江湖充滿激情和陰謀,慘烈的失敗反而讓他心似鐵堅,一切都將從頭開始,失敗,鮮血,痛苦反而激發起了心中更大的雄心和抱負,他喜歡壓力,內心深處充滿了征服的野心和沸騰的血液,他要一步步改變數百年來江湖舊的格局,讓每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

屋子外面隱約的絲竹之聲夾雜吳儂細語透過漫天雨簾輕柔地傳到房中,激越如萬馬奔騰,坦蕩似清風明月,蕩漾在其中的水鄉風韻令人難捨難忘,古樹、斜陽,什麼是流水人家? 青石、竹籩,曾記否槌衣聲響? 紅樓、船塢,幾時有笙簫陣陣? 雙環、玉扣,數得清小喬風韻?槳起、水合,搖動了心靜如煙? 趙烈臉上浮現詭異難言的笑容,剛才滔天巨浪的心情瞬間恢複寧靜,眼前便夢幻似地出現黛瓦粉牆、長街曲巷、小橋流水,嫵媚委婉動人的江南風光。

趙烈盤腿坐在冰冷地面,雙眼緊閉,寧靜的煙雨江南讓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以我之精合天地萬物之精,譬如萬水可合為一水,有生必有死,有成必有敗,人了生死者,使其齊一生死,至於無生無死而後矣。蓋天地能役有形,不能役無形;能役有氣,不能役無氣;能役有心,不能役無心。無心則無氣,無氣則無形。無心於生死,而生死不能累。」恍惚間,他忘記了體內凝聚不散的毒素,經脈中兩股冷熱相反的氣流終於開始緩慢流動,全身似乎都在歡快地呼吸,忘記了一切,他眼中只有那緩慢流淌的氣流,時間也似乎停止,周圍的一切都凝固起來,那晶瑩的雨滴忽然停滯在空中,異常妖艷美麗。

趙烈輕輕睜開雙眼,眼中似乎和往日有了少許變化,但無從琢磨,他輕柔地眨了眨眼睛,雙眼變得和往日沒有什麼分別,依舊寧靜平和。

深秋的涼雨充滿了憂愁和冰冷,歲月無聲流走,日夜辛勞和終日憂慮讓宛兒嬌小的身子不堪重負,終於在這迷濛的煙雨中病倒了。趙烈異常心疼,他們的角色暫時互換了,他每天精心煮好稀飯,幾顆碧綠的烘青豆,一撮桔紅色的胡蘿蔔絲,開水衝下去,便冒出沁人的幽香,讓人饞涎欲滴,然後親自微笑著一勺勺餵給憔悴的宛兒。

禍不單行,就在這個飄落金黃樹葉的深秋,老伯也似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整天不停咳嗽,燈盡油枯,同樣只能躺在床上凝望窗外美麗的樹葉悠然飄落。

雖然宛兒執意不讓趙烈外出賣畫,因為那樣太危險了,隨時可能碰到江湖中人,但趙烈臉上閃露出淡淡笑容,毫不在意自身的危險,每天背著畫好的書畫到外面賣畫,換回少許銀子維持生活。

趙烈悠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昔日的長髮被宛兒小心地盤在頭上,依舊是枯黃暗淡無光,穿行在駁岸、拱橋、水巷中,後背還背著臨行前宛兒叮囑拿上的一把平頂油紙花竹傘,他輕輕踩在整齊而又狹窄的石板街面上,靜謐的街巷到處是三三兩兩的行人穿行,一陣涼風拂過,灰暗的天空忽然灑落幾滴雨水,路邊的行人紛紛撐開手中的雨傘。

趙烈任憑冰冷的雨水灑落身上,他喜歡在雨中漫步的滋味,更何況這不過是溫宛的小雨,涼爽宜人,他靜靜走在窄窄的老街上,腳下是光滑的石板,路邊是斑駁的青磚和黛瓦,連石板街也似乎泛起了水光,許多大匾有了些退色,卻顯示著老宅的年紀,刻畫出歲月的痕迹。

灰色的天空淫雨霏霏,前方是一條蜿蜒秀美的小河,河的兩邊是青翠如煙的垂柳,河中的蘆葦在微風中輕輕的晃動,濛濛細雨輕柔的落在清澈的河水中,無數的漣漪互相糾纏在一起,纏綿悱惻,緩緩流向遠方。

趙烈走在一坐古老的石拱橋上,拱橋的造型曲線優美,橋下的水面上倒映著影影綽綽的垂柳,秋日雨霽之日,石橋布滿了青苔,而岩石逢間長出的綠色蔓條幾乎垂到了河面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遠處幾縷炊煙在細雨中裊裊升起,寧靜而祥和。

遠處迅速走來大對人馬,數十人默默無聲地走在路上,空氣中發出刀劍相撞的恐怖聲音和整齊穩重的步伐,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趙烈抬頭望了一眼,發現他們是是神刀門的人,他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慌張,輕輕朝橋上望了望,發現剛好有一個少女站在橋上,他輕輕走到她身後,忽然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枝,溫柔地撐開背後那把油紙花竹傘。

少女驀然一驚,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剛想掙開,忽然發現緊緊樓住自己的輕薄男子一把撕開上衣,露出了渾身野獸般強勁的肌肉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傷疤,她心中一涼,知道遇上殺人不眨眼的惡徒,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趙烈飛快地合上衣襟,淡淡笑道:「秋雨傷感,你陪我在這裡看秋雨水景吧。」

輕盈的油紙花竹傘把飄落的雨絲擋住,神刀門大隊人馬走到了橋頭,殺氣逼人,就連他們刀劍相撞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趙烈微笑著伸出左手讓少女驚恐的頭部親密地靠在他的懷中,右手溫柔地替她舉著花竹傘檔雨,似乎沒有看到身後那些神刀門幫眾銳利的目光。

少女顯然是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情,心如小鹿般在懷中亂蹦,緊張得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全身肌肉蹦得緊緊的,咬牙抬頭望向這個奇怪的男子,一張消瘦的臉龐映入眼帘,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頭髮枯黃毫無光澤,明顯是身患重病,幾縷散落的亂髮被雨水弄濕後貼在臉上,更顯憔悴無神,但神色自若,面帶平和微笑,眼中是滿不在乎的狂放眼神,她心裡一驚,趕緊低頭,心中忐忑,但見他並沒有什麼進一步過分的動作,惟有無奈地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中觀雨。

數十名神刀門幫眾沉重整齊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緩緩走過,趙烈已經感覺到出鞘鋒利大刀森冷的氣息,帶隊頭目驃悍銳利如刀的目光落在趙烈和那少女的背影上,那是一幅異常協調優美的畫卷,秀氣的雨傘下,少女柔順地斜靠在男子的懷抱中,緊緊偎依在一起,幸福地站在迷濛的雨絲中,這頭目銳利目光停留片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微笑著帶領大隊人馬緩緩踏過這古老美麗的石橋。

趙烈微笑凝望懷中驚恐少女,她頭上梳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配合著她修長圓潤的身段,纖幼的蠻腰,眸子又深又黑,略帶驚恐羞澀,但卻隱含傲氣,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長褂,輕盈優美,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鼻骨端正挺直,貴秀無倫,雖然身著簡樸衣物,但全身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雍容華貴氣質。

趙烈和少女久久佇立在橋頭,綿綿細雨讓他枯黃散落長發緊貼在他的臉頰上,身後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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