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敏之死 二、宇文述的陰謀

既然說到李渾,還得先交代一下,李渾是何許人。這個李渾,是李穆的第十個兒子,長得高大威猛,美髯飄飄。當年楊堅篡周前夕,李穆送給楊堅一把熨斗,讓他熨帖天下,這送熨斗的就是李渾。此人不僅對隋文帝有功,跟隋煬帝的關係也相當不錯。當年,隋煬帝還是晉王的時候他就一直追隨左右,算是藩邸舊臣,煬帝即位之後,他也順利升遷到左武衛將軍,是隋煬帝的心腹武將。

不過,李渾雖然位高權重,為人卻並不善良,曾經為了爭奪爵位和食邑干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把自己的兩個侄子都害死了。那還是隋文帝開皇六年(586),李穆去世,按照慣例,他的爵位申國公以及食邑應該傳給嫡長子。可是,李穆的大兒子去世得比爸爸還早,因此,這個爵位按照慣例又應該傳給大兒子的大兒子,也就是嫡長孫李筠。眼看著老爸留下的爵位和財產都便宜了侄子,李渾心裡相當惱火。偏生這個侄子還不怎麼懂人情世故,又比較小氣,繼承了那麼大一份家業之後,並沒想著給叔叔分一杯羹,這讓李渾更加忍無可忍,甚至起了殺心。

惡從心頭起後,李渾又找到另一個侄子李善衡,慫恿他把李筠謀害了。按說,人命關天,李筠又不是一般人,朝廷總要調查一下,難道李渾不害怕敗露?他才不怕呢,他早就想好了對策。這個李筠,平時跟自己的一個堂兄弟李瞿曇不和,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現在出了人命,嫁禍於李瞿曇不就得了。於是,在朝廷調查的時候,李渾以長輩的身份公然做偽證,說李筠是被李瞿曇所殺,可憐李瞿曇百口莫辯,稀里糊塗被砍了頭,成了冤死鬼。

李渾接連幹掉兩個侄子,他到底想幹什麼?很簡單,他想把老爸李穆留下來的爵位和食邑據為己有。問題是,李渾是李穆的第十個兒子,就算李筠死了,也還是輪不到他繼承。在這種情況下,李渾又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之前講的朝廷五貴之一——隋煬帝的心腹宇文述。

李渾為什麼想要利用宇文述?因為他的夫人是宇文述的妹妹,郎舅二人關係素來不錯。眼看著朝廷又在議論給申國公立嗣,李渾就去找宇文述,讓他幫自己在皇帝面前說好話,還許諾他,事成之後,一定把食邑的一半都拿出來答謝宇文述。宇文述是個財迷,聽了之後覺得很划算,就啟奏皇帝說,立嗣無非是兩個原則,一個是立長,另一個是立賢。現在,死去的李筠沒有兒子,立長已經談不到了,那就應該立賢。申國公李穆的子孫都是草包,只有李渾一個人不錯,還不如讓他襲爵。皇帝念及李渾的功勞,還真的恩准了。

就這樣,申國公的爵位和食邑終於落到了李渾頭上。李渾當然是喜不自勝,連宇文述也跟著高興,就等著李渾履行諾言了。

問題是,事情根本不像宇文述想像的那麼順利。李渾繼承了李穆的爵位之後,整日花天酒地,光是小妾就收了一百多個,還個個都穿金戴銀。至於先前許諾給大舅子宇文述一半財產的事,也不知是忘了個精光,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反正再也不提了。

這不是把宇文述耍了嗎?宇文述氣得要命,發下毒誓說:「我竟為金才所賣,死且不忘。」所謂「金才」是李渾的字。宇文述的意思是說,我居然被李渾這個渾蛋給耍了,這個仇到死也不能忘。

宇文述不僅是個記仇的人,也是個能報仇的人。得罪了他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從被耍弄以後,他一直想著怎麼整一整妹夫李渾,但是時機未到,願望一直都沒能實現。他之所以斗不倒李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李穆他們家有丹書鐵券。《隋書·李穆傳》中有提到,這其實是當年隋文帝賜給李穆的,上面寫著:「太師、上柱國、申國公,器宇弘深,風猷遐曠,社稷佐命,公為稱首,位極帥臣,才為人傑……自今已後,雖有愆罪,但非謀逆,縱有百死,終不推問。」太師李賢、上柱國李遠、申國公李穆,器度深厚胸襟寬廣,名望高尚影響深遠,在朝廷的輔政大臣中,申國公是第一人,職位最高,才能卓越……從此以後,即使犯有罪過,只要不是謀反叛逆,縱然有一百個死罪,也不加審問。

也就是說,李穆兄弟,還有他們的子孫,只要不是謀反,平常的小問題一律不治罪。找這樣的人報仇,這不是太難了嗎?

可是現在「當有李氏應為天子」的讖語傳得沸沸揚揚,李敏又總往李渾家裡跑,宇文述終於有了主意。他向隋煬帝進言道:「臣與金才夙親,聞其情趣大異。常日數共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語,或終夕不寐。渾大臣也,家代隆盛,身捉禁兵,不宜如此。願陛下察之。」術士安伽陀所說的「當有李氏應為天子」還真不是無中生有啊!我和李渾是親戚,近來發現他變化很大,整天和李敏、李善衡等人嘀嘀咕咕。晝夜不息。李渾是國家貴臣,他這麼做極其不妥,陛下要多加提防啊!言外之意,李渾和李敏他們日夜密謀,想要造反!

當時隋煬帝的神經本來就敏感,連李敏小名叫洪兒都讓他心驚膽戰,更何況還有搞陰謀這樣的事。他趕緊讓宇文述帶領一千士兵,把李家圍了個水泄不通,把李敏、李渾、李善衡等一干人眾還有他們的家眷,包括李敏的夫人——隋煬帝的外甥女宇文娥英都捉拿歸案了。

人都抓起來了,就要立案。誰來審理呢?當然還得找最能見風使舵、最會順著皇帝意思斷案的御史大夫裴蘊。問題是,李渾也好,李敏也罷,確實沒有謀反之心,更沒有謀反的事實。裴蘊雖然擅長把小事說成大事,但要讓他把沒事說成有事,他還真是力不從心。審了好幾天,還是沒找到謀反證據,只好如實稟報給隋煬帝了。

面對這種情況,隋煬帝怎麼拿捏分寸呢?他當時的心理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錯殺,不可漏網。他在心裡已經判了李渾、李敏叔侄死刑了,所以,當然不能接受裴蘊審理的結果。既然這個案子是宇文述挑起的,那就責令他去辦好了。而把案子轉給宇文述,就等於是把羊肉給喂到狼嘴裡了。

宇文述根本不去提審李敏、李渾這一干人,而是把李敏的夫人——宇文娥英從監獄裡提出來了,對她說:「夫人,帝甥也,何患無賢夫!李敏、金才,名當妖讖,國家殺之,無可救也。夫人當自求全,若相用語,身當不坐。」夫人,您是皇帝的外甥女,您還怕以後找不著好丈夫嗎?李敏也好,李渾也罷,他們的名字就應了那個「當有李氏應為天子」的妖讖,國家是萬萬不能讓他們活下去的,誰也救不了。所以您不如和我合作,您只要肯合作,我保您不受他們的牽連。

宇文娥英半生嬌生慣養,哪裡經得起監獄這一番折騰,現在一聽宇文述這麼說,馬上軟了下來,戰戰兢兢地說:「不知所出,惟尊長教之。」我倒是想配合您工作,但是,不知道怎麼招供才好。

宇文述說這個容易,我教你。你就這麼說:「李家謀反,金才嘗告敏云:『汝應圖籙,當為天子。今主上好兵,勞擾百姓,此亦天亡隋時也,正當共汝取之。若復渡遼,吾與汝必為大將,每軍二萬餘兵,固以五萬人矣。又發諸房子侄,內外親婭,並募從征。吾家子弟,決為主帥,分領兵馬,散在諸軍,伺候間隙,首尾相應。吾與汝前發,襲取御營,子弟響起,各殺軍將。一日之間,天下足定矣。』」他讓宇文娥英去招供,就說李家確實想謀反。李渾曾經跟我丈夫李敏說,你的名字應了那個讖語,以後一定會當皇帝,我可以幫你做成這件事。當今陛下大興兵役,天下大亂,這是天意要滅亡隋朝。主上既然喜歡打仗,他以後還會再去打高句麗。那個時候,以你我這種身份定會擔任大將,各自率領一支軍隊。按照每支軍隊兩萬多人計算,我倆手裡的兵加起來就是五萬人。另外,我們家兄弟子侄眾多,一旦再次討伐高句麗,我們就讓所有的兄弟子侄包括三親六故都去應募,以我們家的背景,只要去應徵,必定能當主帥。到時候,我們的子弟散在各支部隊之中,一旦時機成熟,我和你負責去襲擊隋煬帝的御營,然後咱們的兄弟子侄再在各支軍隊中響應。你放心,一天之內,我們就能改朝換代了。

宇文娥英一聽如此複雜,乾脆讓宇文述口述,自己筆錄算了。筆錄完畢,交給宇文述,宇文述立刻就當作密表,上奏給隋煬帝了。

隋煬帝一看自己親外甥女的這封密信,眼淚滾滾而下,拉著宇文述的手說:「吾宗社幾傾,賴親家公而獲全耳。」隋煬帝的女兒嫁給了宇文述的兒子,所以,隋煬帝和宇文述是親家關係。隋煬帝說:如果不是親家公,我的江山社稷就完了!人心難料啊,我原來那麼信任楊玄感,結果楊玄感造反;我那麼寵幸外甥女婿李敏,結果李敏造反,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沒有可靠的人!

就這樣,李渾、李敏等一干人都被定成了謀反罪,這可是關係到國家前途命運的大事,絕對不容姑息,連丹書鐵券也保護不了他們了。

隋煬帝下令,把以李渾、李敏為首的李氏宗族三十二人處以死刑,其餘關係比較遠的親戚也都流放到嶺南。那告密者宇文娥英結果如何呢?她可並沒有像宇文述保證的那樣免予處罰,再找個好丈夫。沒過幾個月,隋煬帝就賜給她一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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