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溯洄從之 第十二關 歧路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有莘不破一錘定音:「到小鏡湖去!把那個什麼『水月大陣』毀了!」

於公孺嬰道:「按照阿茝透露出來的信息,水月大陣要重新啟動,離不開水後的力量。也就是說,水後很可能已經妥協了。」

有莘不破道:「那又怎麼樣?」

於公孺嬰道:「一群寧肯忍受自己女人長達十六年的背離,仍然不肯放棄報仇的男人,你可以想像是怎麼樣的一群男人!一群忍受了十六年空虛寂寞的女人,一旦回到她們的男人的身邊,你可以想像她們會怎樣!」

有莘不破皺了皺眉。於公孺嬰繼續道:「我們面對的是一群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而他們的背後還有一群和他們切肉不離皮的女人!」

羋壓道:「也許水族的阿姨姐姐們只是被他們劫持了。」

「不!」於公孺嬰道:「女性水族也絕不是一群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她們對河伯退讓不是因為她們力量不足,而是她們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那天偷過我和江離的監視網潛入小鏡湖的男性水族人數不可能很多。就算其中有水王在,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把水族合族掠走!你忘了阿茝在談到水王時候那無限嚮往的神情了?十六年前她們願意追隨水後,或是由於她們尊敬水後更甚於水王,但這十六年的寂寞也許會改變她們的想法。甚至連水後都可能已經改變了主意!」

桑谷雋道:「采採的母親怎麼看都覺得是一個慈愛的婦人!她怎麼有可能會同意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於公孺嬰冷冷道:「慈愛!她是否慈愛我不知道,但在整件事情上我只看到她的精明!」

桑谷雋道:「精明?」

「不錯。」於公孺嬰道:「她反對啟動滅世計畫的動機,未必是因為對我們這些平原人的關愛和友好——別忘了當年水族東侵,她也是其中一員!我只能說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比丈夫更敏銳地察覺到滅世計畫可能給水族帶來的大危機!所以她帶領水族女性集體離家出走,目的不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平原人,而是為了保護水族本身。她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法來脅迫丈夫和他的追隨者們放棄這個計畫!也只有這樣的動機,才能說服全族女性。」說到這裡於公孺嬰嘆了口氣,道:「不過她心思,水族的男人顯然沒有領會。」

有莘不破道:「或許更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計畫會給他們帶來覆滅的危機!天山劍道上的挫折,看來沒讓他們疼到骨子裡去!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於公孺嬰道:「也許正因為遭遇到那樣的危險之後居然還大難不死,更讓水王堅信上天沒有放棄他!」

「你真的還要召喚水之鑒?」水後的臉看起來還是那麼平靜,似乎永遠也不會掀起波瀾。

「十六年前,在干那件荒唐事的前晚,你也是這樣問我!」水王的臉堅毅得像亘古的石刻:「那我今天也像十六年前那樣再回答你一次:會!」

「其實這十六年來,水族的女性中已經開始出現分裂了!」於公孺嬰道:「你們還記得和阿茝一起被救上來的那個長老羅莎嗎?還記得她對采采說的話嗎?」

有莘不破聳肩擺手,他對那個老女人根本沒興趣。

江離道:「我記得,她說她早就受不了了,她說不明白為什麼她們來要為一群全無關係的人隱忍了十六年!」

給江離一提起,有莘不破果然隱約記得羅莎說過這些話。當時對這幾句話全然不知所云,但現在和已知道的信息一對照,馬上醒悟這句話的意思!那群『全無關係的人』,指的就是平原上的民族!

於公孺嬰道:「水後禁止知道內情的年長者在像采采這樣的小輩面前談論當年的事情,可見她也知道,她根本無法長久地抑制族內兩性對對方的嚮往!羅莎的想法絕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水族女性中早就存在一股回歸大鏡湖的潛流!也許連水後本身也有這種期盼!」

江離嘆道:「水後有期盼是一定的!她最大的希望,也許就是有一天忍受不了的男人們撤了水月大陣,那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帶領女性族人回到大鏡湖!」

於公孺嬰嘆息道:「可惜水族男人的堅持遠遠超乎她的意料!十六年是個長得可怕的時間!這段時間暴露了水後這個計畫的一個死穴!」

「死穴?」羋壓道,「什麼死穴?」

於公孺嬰道:「水後的行為,會令水族以另一種形式滅亡!」

羋壓一愣,隨即醒悟道:「是了,如果她們永遠不回去,那,那就不能生孩子啦!」

眾人一笑,有莘不破道:「羋壓長大了。」

羋壓一聽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早就長大了!」

眾人都笑了,但笑聲中卻隱藏著一點憂心:既然和男性族人決裂會導致全族的徹底消失,那為何不選擇另一條路——同意男性族人的計畫呢?如果選擇後者,一旦失敗,她們面對的同樣是滅族的危機,但如果成功,水族將成為有望成為新世界的統治者!

溯流伯川問道:「怎麼樣?」

「怎麼樣?」水後嘆道:「我還有選擇嗎?已經沒人聽我的了。你贏了!十六年,你真忍得啊!」

「不是我忍得,而是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成功的!當年面臨那樣的危難,我們仍然挺過來了,可見上天未棄我族!」溯流伯川道:「祖神的仇一定要報!當年的仇也一定要報!我族大好男兒,憑什麼要被限制在這苦寒之地受苦!」

大家雖然因羋壓而一笑,但這一點小插曲並不能改變大家心中的沉重。

於公孺嬰道:「水後的動機是保全水族,而現在她和她的追隨者都發現,她們的離走非但不能改變男人們的執著,反而令全族走上另一條滅亡的道路,那這次離家行動本身就失去了意義!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水王在水後被困的情況下以救星的姿態出現,那會怎麼樣?」

江離和桑谷雋同時嘆了口氣。十六年前劍道一役令水後在女性中的威望壓過了水王,但這十六年的時間,也許早就把水後的相對優勢磨滅了。

於公孺嬰道:「水族男女兩脈複合已經不可阻遏了。在這種情況下,合族民意往水王一邊倒的可能性很高!從我們所知道的水族歷史我們可以推測出,水族遠未發展到絕對集權、絕對獨裁的思想高度,所以水後最終很可能會順從族人的意願——何況水後本身未必沒有妥協的意思。」

桑谷雋道:「有道理!難為你分析得如此透徹!」

於公孺嬰卻道:「我剛才說的話其實並不重要!」

有莘不破奇道:「不重要?」

於公孺嬰道:「我剛才說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但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怎麼面對這件事情!」說著向有莘不破看去,有莘不破也不迴避他的眼光,衝口道:「這還用說!他們既然威脅到我們的親人,我們自然要瓦解他們的企圖!保家衛國,義不容辭!」桑谷雋和羋壓一聽,一齊應聲道:「不錯!保家衛國,義不容辭!」

於公孺嬰冷冷道:「問題是,遇到抵抗怎麼辦?我們的底線是什麼?」

「抵抗?底線?」

於公孺嬰道:「人家籌謀了數十年的計畫!甚至為了這件事寧願割捨一十六年的親情和愛情,忍受一十六年的寂寞和痛苦——這樣的決心,會因為我們的干涉而放棄?」

有莘不破道:「他們如果阻攔,那我們只好動手了。」

於公孺嬰道:「如果人家拼了命阻止呢?拼上全族的性命也要實現這個計畫呢?」

有莘不破沉默半晌,道:「她們曾是我們的朋友不錯。但她們要加害的,卻是我們的親人!我們和采采有交情不錯,可是這個計畫卻禍及整個人類文明!」

於公孺嬰道:「所以?」

有莘不破緩緩道:「如果他們拼了命也要進行這個計畫,那我們就讓他們把生命交出來!」

江離聽到這句話,抬頭望著車頂,呆了半晌,突然道:「不破,你剛才那句話太長,我聽不懂。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點。」

有莘不破道:「簡單?」

江離道:「嗯。」

有莘不破沉吟了一會,道:「一個字,殺。」

江離身子微微搖晃,有莘不破道:「難道我錯了嗎?」

江離不答。有莘不破道:「也許我可以說得委婉一點,但最終還是落在這個字上面!」

江離道:「你打算怎麼殺?」

「殺到他們放棄這個計畫為止!」

羋壓吸了口冷氣,道:「幾位前輩不是來了嗎?或者我們,我們……」

有莘不破道:「我替你說了,我們不動手,等著看他們動手,是不是?這和我們動手有區別嗎?羋壓,是男子漢以後就不要存這種沒出息的念頭。」

羋壓低下了頭。

江離道:「不破,還記得三寶嶺外的荒原上,你對我說的話嗎?」

有莘不破道:「哪句?」

江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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