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任飄萍·不系舟 第二十三關 革命的理由

桑谷雋奉父親、叔父回孟塗,於公孺嬰和季丹雒明去為羋壓尋找靈藥,半路上雒靈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匆匆別去——歸程中的七香車上,只剩下有莘不破和江離兩個人。

「雒靈也真是的,出了什麼事情也不說一聲,不過,唉,這也不能怪她,她又不會說話。什麼閉口界,她這一門的功夫也真是奇怪。」

「不要太擔心,看樣子她只是去見什麼人。她和你這麼要好,不會捨得你不回來的。」

「你這話里怎麼透著一股酸味。」有莘不破說,「不過也好,說明你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

「是嗎?」江離口氣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莘不破突然嘆了一口氣。

「幹嘛嘆氣?」

「有沒有聽說商國把葛國給滅了。」

「聽說了,怎地?」

有莘不破興奮地說:「那就是說終於要對那個萬惡的大夏王開戰了!」

「大概是吧。可是這事有什麼好嘆氣的?」

「我是在想,」有莘不破說,「如果這場戰早開打幾十年,那該多好。在大夏王屠殺有莘氏一族之際,東方諸國大旗一舉,天下諸侯響應!也許舅公就不用落到國破家亡的境地了。」

江離漠然道:「那時天下諸侯為什麼要響應商國造反?」

「大夏王這麼暴虐,逼得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為什麼不響應造反!」

「你別忘了,雖然孔甲王以後,王政亂德,但那時候還沒現在這麼嚴重。最多不過是政亂於朝罷了,還沒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的地步。」

有莘不破不以為然道:「難道一定要等到大家都活不下去才造反嗎?」

「鼎革不可輕舉。」江離說,「就算是現在,我還是覺得東方舉兵,對這個世界不一定是件好事。」

「夏後氏政弊德亂,搞得民不聊生,你居然還替他們說話!」

「革命必以刀火,」江離說,「或許持刀人原本是想做一件好事的,可是刀染了血腥以後,持刀人的心態也會變的,以暴力得到政權的人會更加容易信任暴力,這對老百姓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火易縱而難收,一開始也許只是想毀掉弊政,但到最後卻多半會連傳統也一起燒個一乾二淨。」

「不破舊,怎麼立新啊!」

「一物之微,皆有所自。」江離說,「不立足於舊傳統,哪來的新!所謂的立新,其實不過是在舊傳統上有所增減益損罷了。想把根基全部毀掉然後在憑空建起一座全新的樓閣來,這樣的事情我從來沒聽過有成功的。」

「哼!」有莘不破說:「現在的那個商國主也就是因為存了你這樣的念頭,顧忌多多,所以才拖到今時今日。如今戎狄逼迫於西北,乾旱肆虐於心腹,夏王亂政於上,昆吾作惡於下,整個華夏糜爛到都快滅亡了,革夏命立新朝,根本就是不得不為的事情!」

「幾十年來成湯一直不動,也許只是因為他實力還未充足。」江離說,「但不管怎麼說,今天成湯成功地掌控了民心,如果他幸而革命成功,又能仁謹治國,那或許可以換來一世的太平。那這第一次革命,或許也可以視之為正義,因為他是挾民意而行鼎革。但鼎革先例一開,後世形勢推移,流弊所及,必然有貪慾之徒競相效仿,明明是為了私慾而自立,卻偽托革命的大義!到時不但把這革命最初的正面意義給玷污了,連老百姓也得跟著受無窮無盡的災難。」

有莘不破冷笑說:「依你說怎麼辦?」

「政昏誤國,那是一世之災。調之以藥石,進之以良諫,未必無救。但如革命一起,開了這個先例,舉世熙熙,代代相篡,難有止息——那才是萬世之禍。」

「尊敬的江離老先生,」有莘不破冷笑道:「咱們也別去天山玩兒了,直接到夏都去,你給朝廷『藥石藥石』,替夏王『良諫良諫』,救救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怎麼樣?」

江離嘆道:「我只是一個修真學道的小子罷了,大夏王高高在上,哪會來聽我的話。」

有莘不破狂笑起來:「哈哈!這就對了!不過他也不只是不聽你的『良諫』而已!他誰的話都聽不進去!龍逢那樣的棟樑大臣,也不過說了他幾聲而已,就被英明神武的大夏王給喀嚓掉了!他要是能聽得進別人的話,這國政還哪裡還會昏啊!」

江離默然良久,道:「夏桀確實不像話,但是華夏國運的興滅,也不能僅僅考慮眼前的問題,還要顧及到後世的長遠。」

「反正你就是希望天下最好不要死人,好的東西能儘可能地保存下來。但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有莘不破說,「我可沒那麼多細膩的心思。要我說,見到害群之馬,一刀殺了!保護好自己的國家,保護好自己的親人,也就是了。」

「那如果有個你難以下手的理由擋在你面前呢?」

有莘不破皺眉道:「算了,咱們說這麼悶的話題幹什麼!還是談談我們怎麼去天山吧。你還記得伯嘉魚養的那些巨大的魚鳧嗎……」

手,輕輕掠過雀池的毒焰,整個毒火雀池立刻被驚醒。

「他還是走了。帶著那個女人。」

「宗主……」

「臨走前惦記著要報復的人不是無瓠子,而是我。無瓠子如果知道,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宗主,當年真的是你……」

「別叫我宗主。在他面前,我只是一個女人,我只想做一個女人。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夠。如果當年他能夠只把我當作一個女人……」

「宗主,那虎魄究竟是什麼東西?」

「虎魄?那是他留下的一點殺機,純粹的殺機,沒有附著任何玄術或精神力,因此也不是任何玄術和精神力所能控制。」

「不能控制,那麼桑家那小子如何驅使?」

「不用驅使。它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點敵意——對我們的敵意。只要把它放出來,它就會沖著心力之源而來,它並不能對我們的精神造成損害,僅僅是破壞我們的身體而已。」

「什麼!」

「也就是說,所有沒練成魂游物外的心宗傳人,都會被這點殺機肢解而死。」

「但魂游物外,天下只有宗主一人練成!」

「我練成了嗎?」

「……那這虎魄豈不成了我們的天敵!」

「天敵?不錯。他真是天才,臨走還留下這樣棘手的東西來。不過……唉,我能窺破所有生靈的內心,可是在他面前卻他全無辦法。和這種天命孽緣相比,這點創造又算得了什麼?」

「雒靈在那桑小子身邊,只怕……」

「對靈兒來說,桑家小子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因此掌握在桑家小子手裡的虎魄並不可怕。令人擔心的,反而是她和那個小有莘之間的未來。咦!那是什麼!」

「什麼?沒什麼啊。」

「你沒感應到嗎?啊!是伊摯和祝宗人!」

「什麼!伊摯!祝宗人!難道連這兩個人也到西南來了?」

「不,是在東方!遙遠的東方。他們在幹什麼!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嗯,……他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居然在干那樣的蠢事!」

「蠢事?」

「補天!他們竟然企圖補天!那是人類乾的事情么!哈哈,瘋子,太一宗的兩個瘋子……」

……

「刑鬼,你還沒感應到嗎?山鬼已經趕過去了。看來她和祝宗人之間的感應還很強啊。畢竟,祝宗人是她的舊上司。」

「可她已經發誓效忠宗主!怎能……」

「別激動,只是給舊主人送終而已,不算背叛我。」

「送終?難道……那兩個人都……」

「伊摯好像還有口氣……嗯,季丹似乎也發現了,祝宗人的小徒弟卻還蒙在鼓裡。我們走吧,靈兒已經找來了。這孩子很好,居然能夠發現我的行蹤。」

「您不見她一面?」

「不見了。有些話,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季丹大俠,你怎麼了?」

「這兩個瘋子!」季丹雒明遙望東方,喃喃自語。突然發足,絕塵而去。

「季丹大俠,出了什麼事了?」

季丹雒明的聲音遠遠傳來:「靈藥已經到手,東方有大變故,我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保重!」

「你怎麼了?」

看見江離的臉色突然一片慘白,有莘不破嚇了一跳。

「不知道,我不知道。」江離痛苦地說:「只是突然難受得很。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

「不,不像。」

有莘不破舒了一口氣:「那可能是破九尾幻境的時候真氣消耗太過嚴重了。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看來這次回到了魚鳧,我們這群人只怕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修養過來。啊,雒靈回來了。」

在對付塗山氏的最後關頭,最擅長把握機會的靖歆趁機逃走,把收了個把月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