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任飄萍·不系舟 第二十一關 演習

幻之水獄出奇的平靜。這裡沒有火獄的烈火相逼,更沒有樹獄的巨木毒刺,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平靜得讓有莘不破和桑谷雋都有些擔心。

「茲茲茲茲……」

有莘不破說:「蠶老大,別老說外語行不行,我聽不懂。」

「茲茲茲茲……」

桑谷雋笑道:「蠶祖說外語水平低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沒有文化。」

有莘不破苦笑道:「好吧,我承認我沒文化,哪位有文化的翻譯一下?」

「蠶祖剛才說,這裡有人進來過,把這個幻之水獄的機引破壞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們沒遇到什麼事情,不必擔心。」

「有人進來過?」有莘不破沉吟著說,「那還能有誰,肯定就是江離啦。嘿,這小子真牛!我們兩個闖過兩個幻獄,就已經搞得遍體鱗傷……」

桑谷雋插口道:「只是你遍體零傷,別扯上我!」

「好好,是我自己遍體鱗傷行了不!總之他一個人破了兩個獄,這不是把我們的風頭都壓下去了嗎?白虎老大,你得反省反省。」

白虎奇道:「關我什麼事?」

「還不關你事?」有莘不破說:「大家的屬性都被克制住,你看人家青龍脫離了幻之金獄以後還有力氣把這水獄也破了,老大你卻闖過火牆就奄奄一息了,這不是讓人家壓你一頭了嗎?」

白虎怒道:「你還好說!不懂得五行生化之術也就算了,連我的力量和特長也不懂發揮,以金斬火,以己之短碰敵之長!把大家弄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有臉來怪我!」

有莘不破臉上一熱,又聽青銅幻蝶「茲茲茲茲」,雖然不知祂在說什麼,但看桑谷雋那嘲弄的神色,多半也是不是對自己有利的話。

這兩大始祖幻獸和兩個年輕人在水獄唧唧喳喳地胡扯著,一點不像被困在絕境的樣子。

雒靈站了起來,看來精神已經恢複。於公孺嬰指著九尾布下的妖氣幻境說:「裡面還沒什麼動靜,看來雙方多半處於膠著狀態。」

雒靈卻向若木看了過去,臉上深有憂色。於公孺嬰順著她的眼光一看,不禁嚇了一跳:若木的頭髮又恢複原先烏黑亮澤的顏色,連精神狀態似乎也都已經恢複正常。於公孺嬰卻知道若木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能夠挽回性命,也不可能恢複得這麼快,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臨終前的迴光返照!

幻之水獄被破壞了部分機引,空間狀態顯得很不穩定:一會兒幻化成南海,一會兒幻化成洞庭,突然一變,青銅蝴蝶身下出現一條大河。

「茲茲茲茲……」

桑谷雋不等有莘不破問起,直接翻譯給他聽:「蠶祖說這是真實情況在水獄之境的反射,這條河多半就是大江了。現在我們逆流而上,順著青龍殘留下來的氣息,應該就可以找到水、土交會的兩獄邊緣。嘿,這次不用你動刀了,看我的……」還沒說完,他突然獃獃地不說話了,眼睛盯著前方,不知是呆了,痴了,還是醉了。

「幹嘛?」有莘不破向前望去,不禁眉毛跳動,吹了聲口哨:世上竟還有這麼酷的女孩子!

這少女跪坐在一片長長的芭蕉葉上,如風如電,迎面飛來:褐衣、短髮,臉上的線條就像雕刻出來的一般,眼神鋒利如刀,雙唇緊閉——那是長年不苟言笑的人才能累積起來的冷酷!江離是個男孩子,但江離還不如這個女孩子來得陽剛;長得還算英俊的血晨自以為很酷,但他若站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他簡直就是在裝模作樣;雒靈的神色也有些冷,但她就像初春的井水,在冰冷中蘊藏著溫柔,但這女孩子卻像一柄萬古玄冰雕刻成的冰刀,在陽光中盡顯剛直而銳氣,偏偏又絢麗無比。

這次不用白虎和天蠶提醒,有莘不破也知道那只是一個幻象。但看桑谷雋時,他卻顯得萬分緊張:這個迎面而來的女孩越飛越近,他的神經也越綳越緊。來往的雙方都在江心的上空飛行,眼見就要撞上,白虎、天蠶和有莘不破都知道這個幻影會從他們的身體「穿過去」,但桑谷雋卻完全沒有這種意識,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個處男面臨他的初夜。

就在雙方交叉而過的一霎那,桑谷雋奮起勇氣想擁抱她,但終於不敢,側了身避開讓行,低下頭喘息著。

「喂,你沒事吧?」有莘不破撞了一下桑谷雋,他才回過神來。「想泡她?」

桑谷雋怒道:「你閉嘴!口裡不乾不淨!」

「對不起,對不起,」有莘不破笑道:「別生氣嘛。不過以後遇見她真人的時候,可別像剛才那樣。要追人家就得鼓起勇氣上!」

桑谷雋喃喃道:「真人……真人……」

突然一陣巨響,眼前凸現一座攔路的大山,山上積雪皚皚。驀地山崩雪化,洪水從天而下。有莘不破大吃一驚,打了桑谷雋一拳:「先搞定眼前事,那女孩子飛不了!」

桑谷雋回過神來,輕輕嘆了一口氣,似乎還有無限繾綣之意,全不把這從天而降、聲若轟雷的九天洪水放在眼內。

洪水未到,數十點水化夾著這銀河倒掛之威勢,打得兩人臉上生疼——這九天飛流並非幻影!眼見瀑流壓頂,桑谷雋手一舉,青銅蝴蝶一個弧形向那高山山腳射去。萬丈瀑流一個轉折,尾隨追來。

「地聳山出,水來土湮。」

九十九脈太行山聳了起來,把洪流擋住,圍成一個高原湖。

有莘不破看得咬牙結舌:「和你打了幾次架了,從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厲害。」

「這是在九尾的幻境里,主要是得懂牽引這個幻境的氣機,加上蠶祖的天外力量。要在現實世界裡,我哪可能這麼厲害!啊,到了——」

山頂積雪化盡,顯出一道裂痕來,青銅蝴蝶雙翼翩翩,穿了過去,突然都覺身子一重,直掉下去。先是白虎與天蠶的靈力分離,跟著是白虎和有莘不破、天蠶與桑谷雋分別離異。在墜落的過程中,天蝴蝶蛻化成天蠶,跟著化作一張絲綢,輕輕披在桑谷雋身上,桑谷雋落到地面,如入水面,沉了下去。白虎縮成和普通老虎大小,四腳健如石、軟如棉,穩穩落地;有莘不破卻結結實實地跌了個七葷八素。

於公孺嬰和雒靈都察覺到塗山氏布下的幻境出現不穩定的波動,知道幻境中雙方的對決就要爆發了。但同時,若木的情況也讓他們越來越擔心。

有莘不破強撐著爬起來。身體好像重了好幾倍。

「這個幻之土獄是什麼鬼地方啊!身子怎麼這麼重?難道是我傷得太重了?啊,這是……桑谷雋,快出來?你沒那麼容易就掛掉吧!」

「你死我還沒死呢。」桑谷雋慢慢地從地底浮出,才一上來就大吃一驚:這個幻之土獄既沒有任何異樣的東西,也似乎沒有什麼要命的機關,但卻擠滿了形形色色不下數十個人!再一看,這些人個個都認識:桑鏖望、桑季、有莘羖……連姐姐也在!桑谷雋幾乎就要撲上去,但終於忍住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心鏡土偶陣」。

「這是怎麼回事啊,」有莘不破說,「好像我們認識的人全都在這裡,但明顯又不是真人。」

「是土偶。」桑谷雋說,「這些土偶本來還帶有蠱惑人心的妖力,但似乎也給人破掉了。」那個人,多半就是江離。但饒是如此,這些「土偶」的真實程度仍讓兩人感到驚心動魄。如果這個陣勢能完全發揮它的威力,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副光景?

桑谷雋新喪乃姐,看見桑谷秀的模樣,看見一家人團聚在那裡的情景,不禁眼眶微濕,突然啪的一聲,「桑谷秀」粉身碎骨,發生一聲令人見憐的呻吟,隨即化作一堆糞土——卻是有莘不破揮起了他的鬼王刀。

桑谷雋怒道:「你幹什麼!」

「你明知道這些土偶上有幻術,居然還一頭栽進去!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對著這土偶哭!」

「那是我姐姐!」

「你姐姐?」有莘不破指著那一堆糞土冷笑。

「就算只是姐姐的肖像,」桑谷雋說,「我也出不了手。」

「那就我來代勞吧。」在劈開木獄邊緣後,天蠶注入他體內的靈力還有些許殘餘,他自行牽引著周流全身,這時已經恢複了少許力量,只是在這土獄裡面人比平常重了好幾倍,行動很是不便。但有莘不破憑著一股銳氣,揮刀七橫八縱,不片刻就把這個「心境土偶陣」毀地七零八落。這土偶陣雖然沒什麼攻擊力,但每個土偶中招以後,都會顯出和真人極其相稱的表情和聲音,簡直和在現實世界親手殺死他們沒什麼區別!

桑谷雋光是在旁邊聽著這些假人臨死前的各種呻吟,就已經覺得難以忍受。偷眼一看,有莘不破居然一臉的沉靜!

「你究竟是不是人啊!」

「哼!幾個土偶而已,居然弄得你這麼緊張。雖說這是『土獄』,你在這裡『如魚得水』,但要是你一個人來這裡,只怕……嘿嘿嘿!」

「你自己也不見得比我強很多!」桑谷雋冷笑道:「要不然現在剩下的那幾個土偶,怎麼剛好是你最下不了手的人啊。」

有莘不破冷冷道:「誰說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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