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生 第十七關 美眉的想法

雒靈睜開眼睛。

「媽的!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一個年輕男子粗俗地說道。可她分明聽他在內心輕輕嘆了一句:「華容光潤,令我忘餐。」

一個月以前,雒靈一直生活在一個很陰暗的地方,那裡沒有狂風暴雨,沒有寒冬炎夏,甚至連陽光也不多見,一切都幽幽的,又靜靜的。從懂事開始,雒靈一直在那個幽幽的地方生活著,十幾年的生命,沒有多少歡樂,也沒有多少悲傷。

一個月前,雒靈的師父突然對雒靈說,你也該出去歷練歷練了。「在陶函之南,季連之北,有一個本門遺孑,是當年你師叔和無憂城主生下的孩子。這個孩子沒有學過本門心法,但兩年前山鬼經過三寶嶺,發現他竟然無師自通,悟出了以心役心的法門,降服了從血宗逃出來的一頭靈獸。你去看看他,如果他別闢蹊徑,所悟神通有超出本門之范者,就把他帶回來;否則你就把他就地處決吧。」

就地處決?就是殺了他吧。去年雒靈就見過刑鬼處決門人,那門人無聲無息地就不動了,然後屍體無緣無故地就不見了。那就是處決吧。

山鬼把雒靈帶到子午谷附近,這一帶其實頗為荒涼,但和幽谷比起來,這裡的陽光何其燦爛,這裡的生靈何其活潑!雒靈不懂,外面的世界這麼美好,師父他們為什麼要窩在那陰暗的地方。

雒靈的心法正練到閉口界,不能說話。她用心靈唱起了無聲的歌曲,方圓十里內的蝴蝶、鶯燕聽到她的呼喚,紛紛向她飛來。在陽光下,連它們也似乎比幽谷中的小動物更有生氣。正當她十分歡快的時候,一陣囂塵紛嚷闖進了這和諧的舞台,鳥兒驚散了,蝶兒嚇跑了。雒靈回過神來,幾個充滿淫穢肉慾的心靈之響在向她靠近,雒靈記得,去年那個被刑鬼處決的門人,就是因為發出了這種心靈之響。

她默然地看過去,幾條大漢一邊高叫「好漂亮的小妞!」、「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一邊跳下獸馬爭先恐後地向她搶來。「處決他們吧。」雒靈心裡想。那幾條大漢臉上現出極其古怪的神色,停住腳步,驀地拔出佩刀,橫刀自刎。

「怎麼回事!」有人叫道。十幾騎沖了過來,那種心聲不但充滿了警戒和憤怒,還飽含著殺意。師父教過,殺意,這是最可怕的心聲之一,對於這樣的人,一律處決。

風吹過,一十八條大漢一起橫死在一個青春少女的腳下。

遠處又奔近數百人,在距她十幾丈外停住,圍成一個半圓形。雒靈並不知道這群人就是臭名昭著的紫蟗盜眾,只知道他們的心聲嘈雜而難聽——只有那個排眾而出的男子例外,那男子的心聲剛硬中暗藏憂鬱。

「啊,這是修練過的心聲啊,可是那種波動控制得並不自然。難道就是他嗎?」

雒靈抬起頭,望著這個男子,無聲地問他:「你就是沼夷的兒子嗎?」

那男子一震,他分明聽見了這句沒有聲音的心語,他和紫蟗溝通的時候就是這種方式,但人獸間的交流,遠遠不可能像眼前這個少女這樣流暢地運用的心語。

「你是誰?」那男子嘗試著用心語問她,第一次和人這樣對話,他心裡充滿了奇異的感覺。

雒靈沒有回答他,卻又問了一句:「你是沼夷的兒子,是不是?」

「沼夷是誰?不知道。」

「她的丈夫,三十年前是無憂城的城主。」

那男子一震,沼夷?難道是自己母親的名字?

「哦,看來你就是那個孩子。」

雒靈看著不遠處紛飛的蝴蝶,心中思量著:「他的心法十分粗糙,並沒什麼師父說的『超出本門之范者』,要不要處決他呢?處決他以後,師父交代的事情就完成了,她是不是會派人來接我回去?回到那個沒有陽光的地方……」

那男子旁邊一個老人看見這奇怪的女子猶豫不決,心想機不可失,打個暗號,幾個人從旁邊圍了過去,一張網向雒靈罩了下來。

在網中,雒靈出奇地沒有反抗,只是思量著那個是與否的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聲十分好聽:寬廣、優雅而直接。在幽谷中,她從來沒聽過這樣陽光的心聲。

「你是被札蠃捉來的嗎?」雒靈沒有回答。她發現自己能捕捉到的只是這個男孩很表面的一些思緒,如果想要進一步探索,那就要強行進入對方的思維了,但那樣會引起對方的警惕。師父教過,遇到這樣的高手,在沒有致敵死命的把握前,不要輕易出手。可是這麼好聽的心聲,我為什麼要致他死命呢?

年輕人看到她不自覺露出的善意微笑,十分高興,彷彿完全忘記身後那群人的存在。「我叫有莘不破,你叫什麼名字?」雒靈沒有回答。

「唉,你不會說話嗎?」雒靈仍沒有回答。年輕人身後一個老頭插口說:「公子,看來是個啞巴。」

年輕人搖搖頭說:「不會,不會,這麼可愛的女孩,怎麼可能是……你只是不願意說話而已,對不對?」

雒靈笑了。年輕人大喜,道:「這裡悶得很,我們到外面去。好嗎?」說著伸出了他厚實的手。

日已過午,進攻紫蟗寨的陶函商隊滿載而歸。背著大火,勇士們唱起了歸程之歌。雒靈發現,這群人的心聲和他們的歌喉一樣,雄渾而剛勁,這樣的心聲,也是她在幽谷中從未聽過的。

「為什麼刑鬼他們要那麼抑鬱?為什麼不能像這些人這樣,把心中的喜怒哀樂在太陽底下統統唱出來?」

雒靈不會騎馬,她緊緊地抱住有莘不破的腰,有點擔心地坐在他背後。她把臉頰偎依在有莘不破的背上,靜靜地傾聽他的心聲。有莘不破歌唱得像鬼叫,但他的心聲卻讓雒靈感到十分舒服。

「喂,我雖然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但總不能老『喂喂』地叫你啊。嗯,我想想。啊——你就叫雒靈,好不好?我腦中突然出現這個名字。雒靈,雒靈,很好聽啊,我就這樣叫你吧。」

「台侯,有莘台侯!」幾個人歡呼著從半圓的車陣迎出來。雒靈發現蒼、昊、旻、上那幾個老頭聽到「有莘台侯」幾個字的時候,心裡很不舒服。而大多數人看到車陣,心聲中馬上跳動著溫馨的旋律。「他們到家了吧,只有看到家心裡才能有這樣的安全感。」雒靈的想法並沒有錯,對陶函的好男兒而言,這個車陣的確是他們的家。

胯下風馬得得前進,走近車陣的大門。雒靈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新氣味,然後才聽見一個奇妙的心聲。她忍不住探頭一望,一個年輕人坐在轅門上,陽光擁簇著他,微風輕拂著他,他的心聲中,有一種似曾相識又極其遙遠的感覺。這是多麼美妙的心響啊,美妙得雒靈彷彿能夠聞到似的。但不知為什麼,雒靈卻本能地生出一點莫名其妙的警戒。

有莘不破道:「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江離道:「殺了多少人?」

有莘不破愣了一下,道:「不知道,夜裡誰去數他?」

「沒有俘虜?」

「兩個。」

「才兩個?」

「札蠃和那個老頭子。」

「其他呢?」

「別老說這些無聊又掃興的事情好不好。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在札蠃的老窩救出來的,她叫雒靈,呵呵,漂亮吧。」雒靈往有莘不破背後一縮,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江離看得太仔細。

江離淡淡道:「看來你正一步步實現你的遠大理想啊。有了財富,又有了美人。恭喜恭喜。」

說話間,第二撥人馬走進轅門。雒靈感到一個把彭湃暗藏在心湖深處的心聲漸漸靠近,知道有莘不破的那個同伴到了,剛才在紫蟗寨,雒靈讓那雙銳利得有點可怕的眼神嚇了一跳。

於公孺嬰馬近轅門,問江離道:「車陣一切安好?銀環老實嗎?」

江離點頭道:「沒發生什麼事情。弟兄們傷亡嚴不嚴重?」

於公孺嬰道:「還好。」轉頭對有莘不破道:「我守轅門,你歇一歇去。」

有莘不破在馬鞍上蹦了幾下,道:「歇什麼,我現在精神正旺呢!」他從昨日黃昏一直奮戰至今,本來十分疲憊,但身後貼著那個沉默而可人的女孩,自然而然地覺得神清氣爽,一路來竟把疲倦驅趕得一乾二淨。

於公孺嬰道:「那好,你守轅門,我睡覺去。」一揚鞭,馳入轅門。

江離道:「我也要睡一覺去,這一夜好累。」

有莘不破道:「等等,我還有一件好東西呢。」手一揚,有人把一輛木頭車拉了過來。

江離眼前一亮:「七香車!」

「你也知道?」

江離點點頭。

「喜歡嗎?」

江離道:「我手無寸功,憑什麼拿戰利品?」

有莘不破道:「怎麼會是手無寸功呢?沒有你鎮守大本營,又搞出那些蠱惑札蠃的幻聲幻象,我們哪能安心殺敵?札蠃又哪會在一線天的那一頭上當?」

江離道:「就算我有功勞,那也要論功行賞,不能這樣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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