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主任，您先看患者。」吳冕微笑，站到角落裡。
門診向來很忙，吳老師不是來談事的，談事情不可能在這兒，梁主任明白。
「檢查回來了。」梁主任站在桌子旁，伸手接過B超報告單和血常規的單子。
他足足看了2分鐘，相當仔細，所有重要的點都看了一遍，甚至連B超影像都特殊的掃了一眼。
患者的膽囊壁隱約有點毛糙，勉強可以診斷膽囊炎。
「小姑娘，坐著說吧。」梁主任表現的很溫和，沒有一絲的不耐煩，他笑眯眯地說道，「你的情況很明確，現在考慮是膽囊炎。」
「主任，情況嚴重么？」小姑娘臉色有點白，小聲問道。
「不重，你右上腹有壓痛，但是沒有反跳痛與肌緊張。B超上膽囊壁有些毛糙，但不是很重。診斷膽囊炎沒問題，手術……我覺得沒必要，先口服一兩天抗生素就可以。」
「要是還不好呢？」小姑娘繼續怯生生的問道。
「可以去社區醫院點滴，不過我估計出現問題的可能性不大。」梁主任盡量讓自己有一些親和力，微笑著和患者說道。
畢竟吳老師站在一邊，估計是來挖人。自己去不去不說，總歸要和和氣氣的，而且不能讓吳老師小看了自己的臨床技能。
「謝謝。」患者很努力地說道，聲音有些小，滿滿的疼痛，「梁主任，要不直接點滴吧，點滴能快點，我疼的實在受不了。」
患者楚楚可憐地說道，「這兩天每天晚上疼的受不了……」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右上腹墨菲點，苦惱地說道，「每次一疼，我就忍不住咳嗽，特別難受。」
「直接點滴也行。」梁主任道，「但建議你還是……」
正說著，梁主任見吳冕沖著自己微微眨了眨眼睛。
自己診斷有誤？梁主任仔細想了想，不能夠啊。難道說是自己心裡戲份太多，誤解了吳老師的意思？
現在該怎麼辦？梁主任怔了一下。
吳冕轉身走出去，手背在身後，手指似乎微微動了動。
「你先等一下，我鬧肚子，去衛生間。」梁主任和患者說道。
「嗯，我不著急。」患者倒是很配合，也很理解，小聲說道。
梁主任心裡略有點忐忑，自己雖然沒想露臉，可也別把屁股露出去才是。
一邊往出走，梁主任一邊回憶那個患者。
查體的陽性體征很明顯，膽囊區壓痛，雖然沒有反跳痛及肌緊張，但那證明膽囊炎並不太重，卻不是否定膽囊炎的理由。
奇怪，吳老師叫自己到底要幹什麼？
梁主任隨著吳冕走出來，吳冕沒走多遠，在樓廊里停住，「梁主任，我看眼檢查結果好么？」
「哦哦，您看。」梁主任把手裡拿著的檢查結果遞給吳冕。
吳冕很快的掃了一眼單子，目光幾乎沒有在任何一行字上停留，幾秒鐘後說道，「梁主任，我看您門診病歷上寫的雙肺呼吸音清，您真的聽了么？」
「……」梁主任怔了一下。
一般情況下非專科查體都是隨便一寫，患者肚子疼，還是年輕女患，要是自己非要給她聽診，那不是等著被投訴么。
醫院裡每年這種事情可不少見。
吳老師是專業中的專業人士，查不查體，中間涉及的門道應該極為清楚。梁主任心念電閃，馬上回憶患者的體征、主訴以及相關情況。
重新想了一遍之後，梁主任依舊沒發現有什麼問題。
「吳老師。」梁主任只是怔了一下，隨即微笑低頭說道，「說真的，我沒聽診，這個您清楚。」
「嗯，我知道。」吳冕點了點頭，「患者語氣有些虛弱，隱約能聽到氣道痙攣的聲音，加上她自述腹部疼痛的時候有咳嗽，查一個肺部的影像檢查吧。」
「您考慮是……」梁主任怔了一下。
「要不您去聽一下患者的呼吸音，要是右側減弱，做個檢查看看。」吳冕道，「患者不是膽囊炎誘發的上腹部疼痛，而是右側大量胸腔積液，牽扯胸膜導致的放射性疼痛。」
「……」梁主任無語，看了一眼吳冕，知道他是認真的，也不分辯，點了點頭，轉身回去。
「吳老師，您是用耳朵聽出來的？」薛春和問道。
薛春和也是消化內科出身，他知道梁主任的水平不差，剛才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並不認為梁主任哪裡做錯了。
要是較真的說，梁主任病歷里寫雙肺呼吸音清，但實際上並沒有查體，這的確是錯誤。
可是，絕大多數的門診病歷都是這麼寫的。來個闌尾炎的患者，按照病曆書寫規範要從頭到腳查一遍，那可能么？！
吳老師也沒拿這個理由說事，但他說的還不如拿這個理由說事呢。
耳朵聽出來患者呼吸音有問題？
薛春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薛院長，您觀察患者了么？」吳冕笑呵呵的問道。
「看了，結核的患者主要有幾種表現方式，盜汗、乾咳、胸痛、發熱。患者沒有一樣符合，您是怎麼做判斷的？」
「患者坐姿很正規，沒有弓背含胸，是吧。」
薛春和回想了一下患者的情況，點了點頭。
「但患者進來的時候，可以看見氣管左偏，這是很明顯的體征。」
「……」
「化驗單里，血常規白細胞正常，淋巴細胞偏高。雖然肺結核的患者血常規的變化並不明顯，但結合氣管左偏，可以開始懷疑是不是有右側胸腔積液。」
「呃……會不會太牽強？」
「您要是在ICU或者呼吸內科干幾年，天天聽的都是哮鳴音的話應該很快能確定患者的情況。」吳冕說道，「等等看吧，梁主任做完聽診後能很快確定。」
正說著，年輕女患一臉迷茫的走出來。
「抓緊時間去，但走路的時候別太著急，慢著點。千萬別劇烈活動啊，沒什麼事兒，你不用著急。」梁主任不斷叮囑著。
他目送年輕女患離開門診走廊，這才轉身走到吳冕面前，表情裡帶著迷茫和感激。
「吳老師，患者右側呼吸音極弱，幾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