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星海篇 第044章 自拔,自拔!

天乾·元朔城中。

姬辛魂魄意識回歸本體,還在龍族秘市當中,而敖雪兒的元神現在還在東海水域龍宮,跟著敖廣修行龍族的秘術,姬辛不好再在這裡逗留著,也想要試一試老師所傳授的法門,於是在給敖雪兒留下了一道信箋之後,就告辭離去。

一路回返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本來還想要問一問那名字叫做常先的老人在哪裡,可是回去竟未曾發現他,也只得暫且放下,吩咐侍從勿要進入演武場,自己踏步走在其中,又開啟了陣法。

這是姬氏的幾位老祖所鑄,非得法身以上難以踏入院落。

就是仙人也能攔得住一時片刻。

這樣姬辛才放下心來,想到今日老師交給他的兵器,雙目微微閉住,抬起手,五指微張,呼吸之間,意識朝著左右瀰漫開來,隱隱約約地,想要去感受到那一道氣息存在。

……

「老師,你居然拋下弟子走了?!」

「弟子苦苦追隨你從大周帝都來到天乾,來到元朔,而且每日出去做工掙錢換來吃食,你居然一句話不說,就跟著人跑了?哪怕那是那位……是否有些不公?若此不公,如何立人,不可立人,如何輔佐君王以治理天下?!豈不知以小而見大?」

青年怒目直視著前面的常先。

老頭子咳嗽一聲,略有些心虛地偏移視線,道:

「為師這不是擔心,人皇跑了嗎?」

青年踏前一步,雙目揚起,又道:「若老師你真的能夠成為人皇的臣子,他無論如何也跑不掉,如果老師你沒有這個機緣,那人皇擺在你前面,你都會嫌棄他堵你的路,而且,那果真是人皇?!」

常先終於找回一點自信,點了點頭道:「那自然是人皇。」

青年狐疑道:「當真?!」

常先點了點頭,伸出手摸了摸山羊須,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就跟著我來拜見公子,公子他是不是人皇,有沒有這樣的資質,以你的才學應該也能夠判斷出來。」

「來……」

他帶著自己徒弟朝著姬辛的演武場而去。

一路居然沒有遇到那些被吩咐了的隨從。

抬手一推,那被陣法遮蔽和封印的演武場大門直接被推開來。

而演武場上,就因為這一推,攪動氣機,姬辛恰好把握到了那一縷老師所說的感覺,虛握的五指猛然一握,意識升騰,和整個元朔城聯繫在一起,無形氣機匯聚,明黃色的流光彷彿怒潮一般地匯聚,被姬辛握在了手中。

隱隱約約的鳳鳴聲衝天而起。

一把古樸的黃鉞斧,帶著蒼茫浩大,剛正樸素的氣息,重現人間,被握在手中。

姬辛衣袍鼓盪。

常先在前,身後那叫做玄壽的青年,雙眼一下子瞪大,失神。

……

僧人沒能得到結果,重新回到了極西之地的島嶼上。

他一如既往地度化那些生靈,但是越發感覺到疑惑和不解,有些生靈並不了解佛門,有些則沒有悟性,趙離最後提醒詢問他是否還記得佛門三不渡,那三個不渡像是一根刺一樣留在了他的心底里,而且越來越無法忽視,像是會變大一樣。

僧人在某一日講法的時候,突然說不下去,沉默許久。

第二日他待在這一段時間棲身所在,也是那一朵蓮花生長的山洞裡,面對石壁盤坐下來,沉默不言,不再出來,只是思考,佛門有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願者不渡,無信者不渡。

自己強求去渡,是否只是罪業自得?是違背了佛的教導。

是否應該斷盡凡心煩惱,不再拘泥於因果,以金剛心,斷三千煩惱絲。

他這樣思考的時候,有種明悟感,若是自己走這一條道路的話,一定可以走出來,必然可以藉助先前鎮壓地脈濁氣的功德,成功成就清凈果位。

藏空性心,無心相心,非心心,不取六塵萬法,無可摧毀。

甚至於可以更進一步,得證菩薩果位,得大清凈自在。

但是那樣豈不是在逃離,在背棄眾生?既見眾生苦,如何忍心離去?兩難之法沉鬱在心,而僧人覺得自己越是思考,越是無法尋找到道路,無法掙扎開來,過去所做的事情,似乎正在論證自業自得的道理,把自己束縛住。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甌瓮當中,打破即可出,卻又不願打破。

斬斷因果,立刻便得到自在。

但既見眾生苦,又何忍背棄眾生?

時間一日日過去,只是轉眼幾日,僧人便即消瘦,雙目當中神光不在,脊背彎曲,面壁而坐,再過幾日,已經隱隱聽到了有諸多雜音和雜念,是在內心升起,一開始是在相互爭辯。旋即一方聲音越發地低微,一方則如雷震,誦讀佛經,念誦佛門三不渡之理,日日不息,一刻不絕。

僧人叩問內心,欲要堅持自我,卻似乎有金剛怒目呵斥,有三千揭諦,諸多羅漢夜叉怒聲連連,問他可是要背棄我佛教導?!又有飛天菩薩手托凈瓶,面容柔軟溫和,言道還執迷不悟,放下執念,即可立地成佛,得享大清凈自在果。

僧人只覺得那種身陷甌瓮的感覺越發清晰,身軀彎起,一日那金剛,揭諦,羅漢,菩薩聲音越發地緊密,皆是心音,他卻仍舊不願意捨棄渡生之念,覺得困頓之感清晰,深陷於甌瓮,不得解脫,有些喘不過氣,只覺得周天遍地到處都是那聲音,幾乎分不清是心魔還是真。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道:「老師!老師!」

僧人恍惚了下,睜開眼,看到古鰲所化憨厚青年滿臉焦急,青年見他睜開眼來,鬆了口氣,道:「老師你終於醒了,你在這裡這麼久了,趕快出來吧。」

僧人張了張口,嗓音沙啞,道:「……出來?誰,出來……」

憨厚青年微怔,道:「老師,你出來啊。」

僧人張了張口,呢喃自語:「我,出來……」

他似有所悟,又似乎毫無所悟,困頓於此不知多少時間,口中自語我出來三個字,本來暗淡的眸子微微亮起,腦海中出現當日詢問太公的話——

我如同陷身於甌瓮,不破甌瓮,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辦法讓我出來?

不破甌瓮,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讓我出來……

不破,如何得出……

僧人垂了垂眼睛,開口,似乎叩問內心,似乎詢問天地,緩聲道:「甌瓮,甌瓮在哪裡……」前面的憨厚青年見到老師終於開口,鬆了口氣,然後下意識道:「什麼甌瓮?老師……」

「這兒沒有甌瓮,只有你啊。」

「沒有甌瓮,只有我。」

「沒有……」

僧人呢喃,雙眼慢慢瞪大,他重複這一句話,身軀僵硬許久,突然暴喝一聲,將那青年嚇一大跳,然後見到那僧人跳起身來,一步步往外走出,直走到此山最高處,幾乎枯瘦成柴的僧人看到了遠處海邊騰騰雲霧,升起大日,定定出神,腦海中轟隆隆作響。

沒有甌瓮,何來困頓?

既無困頓,誰人困我?

既無甌瓮,何須要破?何須要破?是我困我!

僧人突然大笑出聲,聲音洪亮暢快,笑得雙目流淚,他突地便抬手指著天空遠處,指著初生大日,大聲道:「佛祖!」

收回手指,指著腳下大地,道:「靈山!」

抬手,拍在自己的頭頂,大罵道:「和尚!」

右手似乎虛提自己,往前甩手,輕喝道:「出來!」

旋即再度大笑,笑聲朗朗,再無陰霾,耳畔心音似乎還在,金剛怒斥,菩薩揚眉,而三千揭諦,五方諸神皆在,質問他背棄佛陀,這和尚笑得大徹大悟,大聲道:「佛門三不渡?我佛大慈悲,為什麼會拋棄眾生?!」

他拂袖一掃,往前步步而行,第一步怒揚眉,抬手呵斥道:

「無願者不渡?佛非神魔,何須眾生願力。」

「邪魔!」

第二步雙目睜,開口大罵道:「無信者不渡?佛為覺者,何須亂信盲從?」

「外道!」

第三步抬手戟指前方一切天地眾生暴喝:

「無緣者不渡?普度眾生,豈因無緣而拒之門外?!」

「背佛!」

一連三句反駁,邪魔外道背佛,僧人雙目清明,啪的一聲雙手合十,口中沉沉低喝:「佛門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願者不渡,無信者不渡,可佛門尚且還有過去未來,有此岸彼岸中流。過去不可渡者,現在渡之!現在不可渡者,未來渡之!」

「我渡一切眾生……不上靈山。」

在終於念出最後這一話的時候,僧人雙目閉上,心中再無半點遲疑,道一聲佛號,至此一切心音盡數散去,乾癟枯瘦的身軀重新滿盈,那古鰲和其餘的生靈都驚愕獃滯,看到僧人背後,隱隱佛光散出,形成光相,其上一點流光溢散,落在地上。

轟然暴響,這最高的山上翻卷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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