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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中期,WYNY一夜之間把歌曲編排從鄉村音樂換成了經典的迪斯科舞曲,自那以後,這些地區適合駕車聽的像模像樣的音樂就一直少得可憐。不過,在過了迪克斯山後的某個地方,瑪克欣收到了另一個鄉村電台,可能來自康涅狄格州,不一會兒,斯萊德·梅·古德奈特 和她早期的暢銷歌曲《紐約米德爾敦》來了。

我會為你請來,一個唱歌的牛仔女郎,

她帶著帽子,還有吉他樂隊,

只是要你知道,我一直在這裡,

任何時候你需要人幫忙——

可是你會開始

想,關於那個牛仔女郎,

演出過後她會去什麼地方,

又是同樣

絕望的故事,

同樣老套又悲傷的結局,

忘了吧,親愛的,我已經知道——

不要告訴我,

怎麼

讓我傷心欲絕,

謝謝,我不用,

我不需要——刀和叉,

聽聽

火車的聲音……呼嘯而過

在沒有你的夜晚,

待在紐約米德爾敦。

接著是一段踏板電吉他的華彩段,它總能抵達並觸動瑪克欣的內心。

坐在這裡,拿著長頸酒瓶,

欣賞著漫

畫,在放學後的陽光里,

而影子像故事一樣伸展,

關於我們從未做過的事的故事……

從沒有

時間去做,去好好停放那輛清風房車,

所以,我們只能

不住地緊張激動,

直到我們

誰也說不出,在具體哪一天

我們對對方沒有了感覺。

所以不要告訴我

怎麼讓我傷心欲絕……

這麼一路唱著。到那時,瑪克欣已經相當專心地跟著一道唱了,風把眼淚吹進她的耳朵,旁邊車道的駕駛員不住地朝她投來目光。

到達第70號出口時大約正午,由於馬文送來的錄像帶里並沒有特別注意約迪·德拉·費米納 所謂的捷徑,瑪克欣不得不憑直覺開車,開了一會兒後離開27號公路,然後按她記憶中錄像帶里所花的時間那樣一直朝前開,直到看見一家名叫「青年休閑吧」的酒吧,門口停著前來享用午餐的小卡車和摩托車。

她走了進去,坐在吧台邊,上來一份頗為可疑的沙拉,一瓶PBR 長頸啤酒和一個玻璃杯。自動點唱機在播放音樂,播的這類音樂的弦樂改編版是瑪克欣在曼哈頓任何一個用餐點都不大可能聽得到的。很快,距離三個凳子之遙的一位男士走上前來,自我介紹說他叫蘭迪,還說道:「那個,你的挎包有一點傾斜,說明裡面裝了小型武器,不過我感覺你不怎麼像條子,也不是軍火販,這樣一來還剩下什麼呢,真想知道。」你可以說他像不倒翁,雖然瑪克欣的天線把他安置在了帶武器的不倒翁小組裡,也許並沒有隨身攜帶,但肯定放在了某個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蓄著鬍鬚卻不常打理,戴了頂紅色的棒球帽,上面有某種肉卷模樣的標誌,棒球帽後面有一束髮色漸灰的馬尾辮盪在外面。

「嘿,沒準兒我就是警察,在秘密查案呢。」

「不對,警察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你一眼就能認出來,尤其是如果你見多識廣的話。」

「我想我只是在後場運運球,我應該要道歉嗎?」

「要是你來這裡找別人的麻煩的話就要道歉。你要找誰呢?」

好。試試看——「謝伊和布魯諾?」

「哦,他倆啊,嘿,你可以儘管找他們的麻煩。這裡的大伙兒都行善積德,但是他倆……你到底要找他們幹嗎?」

「關於他倆的那個朋友。」

「希望你說的不是威斯特徹斯特·威利?個子不高,喜歡喝比利時啤酒的那位?」

「也許吧。你知道怎麼去謝伊和布魯諾住的地方嗎?」

「哦,這麼說來……你是保險理財師,對吧?」

「怎麼說?」

「那場大火。」

「我只是那個人辦公室的會計,他有一陣子沒來上班了,什麼大火?」

「兩三個星期前房子燒掉了,新聞里有專門報道,還啟動了所有的應急響應,火焰燒紅了半邊天,從長島高速上都能看見大火。」

「那麼——」

「燒焦的殘骸?沒有了,全燒沒了。」

「是什麼讓火燒得那麼旺呢?」

「你確定你不是那些犯罪取證實驗室的人,就是電視里演的那種。」

「你又在拿我尋開心了。」

「我本來想之後才這麼做呢,可你要是——」

「蘭迪,要是我現在不是在忙公事的話?」

兩人片刻不作聲。趁著工作間歇休息的當兒來這兒的同事們努力不要笑得太大聲。這兒所有人都認識蘭迪,不一會兒,眾人便開始幸災樂禍地討論誰混得最慘。自從去年技術泡沫破裂以來,這附近在市場上遭遇麻煩的大多數業主就沒辦法履行合同了。你只能偶爾才聽見90年代黃金時期家居裝修的回聲,而他們不斷提到的人名並沒有讓瑪克欣感到驚訝,正是蓋布里埃爾·艾斯。

「他的支票還在兌現。」瑪克欣猜。蘭迪像不倒翁那樣喜滋滋地笑著。「只要他肯開。」整修浴室時,蘭迪發現張張發貨單都拿不到錢。「我欠了這裡所有人的錢,跟比薩一般大的花灑,價格高達四位數,從義大利卡拉拉特別訂購來的浴缸大理石,專門安裝金條紋鏡面玻璃的釉工費。」屋裡的其他人都說了一個類似的經歷。彷彿艾斯在某個時刻命中注定般地邂逅了風雲人物唐納德·特朗普的成本會計師,現在正把有錢人的行事原則運用至各處——付錢給大承包商,對小承包商就不理不睬。

艾斯在這些地方沒什麼追隨者——這在意料之中,瑪克欣心想,不過發現屋裡所有人一致認同他多半也參與了縱火焚毀布魯諾和謝伊的家,這倒讓她著實吃了一驚。

「有什麼聯繫嗎?」瑪克欣眯縫著眼,「我一直把他當漢普頓斯人看呢。」

「在城市的另一頭 ,像老鷹樂隊唱的那樣,漢普頓斯可滿足不了他,他想離開燈紅酒綠和名車香閨的世界,去某個破舊到要塌的房子,像布魯諾和謝伊家那樣,門窗邊框用腳就能踹開。」

「他們以為他們以前就是那樣,」一個身穿油漆匠工裝褲的年輕女人說道,她沒有穿胸罩,裸露的手臂上滿是中文刺青,「滿腦子白日夢的電腦迷。他們想回到那個時候,重新回到過去。」

「噢,貝特斯達,你真是個蕩婦,你說這話就是太幫蓋布那小子洗白了。跟做其他事一樣,他就是想以最小的代價辦成事,就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瑪克欣裝出保險理財師的口氣,「要把房子燒了呢?」

「他們的名聲不太好,據說經常會做出奇怪的舉動。也許艾斯被人勒索了。」

瑪克欣迅速地掃了一眼視線里的人臉,沒有人清楚地了解這件事。

「是房地產業的因果報應吧,」有人提議說,「艾斯要建那種大規模的宅子,就意味著許多小房子要被推倒,算是維持整體平衡吧。」

「那要發生很多縱火案哦,艾迪。」蘭迪說。

「這麼說來……是座相當壯觀的宅邸咯。」瑪克西假意問道,「艾斯的家?」

「我們管它叫操金漢宮。想去看看嗎?我正要順路去那裡呢。」

瑪克欣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像一個追星族:「我對豪宅完全沒有抵抗力啊。可是他們會讓我進門嗎?」

蘭迪拿出一串辨識標籤。「大門是自動的,這裡有個小的應答器,我總是會多帶一個。」

貝特斯達解釋道:「我們這裡的傳統,是如果你眼中的浪漫就是半途被人粗暴地打斷,那麼那些大宅子可是幽會的好去處哦。」

「《閣樓論壇》做了一整期的專刊呢。」蘭迪補充說。

「過來,我們來幫你稍微整理一下。」她們去了女廁,貝特斯達拿出一把刮發刷和一個八盎司罐裝的定型水,開始處理瑪克欣的頭髮,「需要把這個發圈松一下,現在你看上去太像博比·凡 的手下了。」

當瑪克欣從女廁出來時,「老天爺,」蘭迪被迷得暈頭轉向,「我以為是仙妮亞·唐恩呢。」嘿,這話瑪克欣愛聽。

幾分鐘過後,蘭迪開著一輛F350從停車場出來,車上頂著一個承包商的支架。瑪克欣緊隨其後,心裡嘀咕著這會是個好計畫嗎。當陰鬱的住宅區街道替代「青年休閑吧」出現在後視鏡里時,她的疑慮就更重了。那些破敗的街道坑坑窪窪的,街上到處是年代久遠的小出租屋,街道盡頭則是用鐵鏈圍起來的停車場。

他們短暫停了下車,去看謝伊、布魯諾和維普以前住的遊戲屋。燒得乾乾淨淨。綠色的夏季植物從灰燼中吐出蒸汽來。「這是事故呢,還是人為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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