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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辦公室門口等待她的是一箱紅酒,一見紅酒的標籤,她不禁琢磨道:「喔,我的老天。」1985年的西施佳雅 ?還是一整箱?肯定是哪裡搞錯了。但是,上面貌似還有張留言條——「後來發現,你也幫我們省下了不少錢。」沒有署名,可是除了羅基那個資深的少數民族品酒專家還會有誰呢?好在這至少能激發她足夠的負疚感,再回去檢查下hwgaahwgh與hashslingrz問題層出不窮的賬簿。

今天,突然有個地方讓她覺得奇怪,一些讓人煩心的規律,這些規律並不總是受人歡迎,因為它意味著無償加班,可是除此之外就沒有新發現了。她煮上些咖啡,再細細觀察下hwgaahwgh和hashslingrz在阿聯酋的賬戶路徑,不一會兒便發現了問題所在。有一個資金缺口持續存在,而且金額相當可觀。似乎有人從管道上搭線,讓人好奇的是那個金額,貌似正好跟另一筆錢吻合,也就是跟艾斯收購hwgaahwgh.所花的現金有關的一筆令人困惑的持續結餘。那筆錢被存進了長島一家銀行的公司運營賬戶里。

自從離群單幹以來,瑪克欣在一些聲譽不怎麼好的客戶的幫忙下,學會了使用好幾種軟體,於是她有了超能力的加持,雖然這些超能力並不一定符合公認的會計實踐準則,比如說,你不可侵入他人的銀行賬戶,你應該把這類事情留給FBI來做。她把兩三個書桌的抽屜翻了個遍,找到一張沒有標記的淡綠色金屬色澤的光碟,由於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便一頭鑽進了萊斯特·特雷普斯的私人事務里。果不其然,神秘的資金缺口跟定期轉入萊斯特一個個人賬戶的金額完全相等。

瑪克欣重重地舒了口氣,「萊斯特,萊斯特,萊斯特。」好吧,說什麼簽了保密協議,那隻不過是掩蓋他遠遠危險得多的真實行為的煙幕彈。萊斯特發現了流經他們行將倒閉的公司的隱形地下現金流,艾斯的這些幽靈款項原本是要兌換成里亞爾的,萊斯特把其中的一大筆半路攔截下來,存進他本人的某個秘密賬戶里。想必他是得手了。

所以那晚在卡拉OK廳里,他把蓋布里埃爾·艾斯比作放高利貸的,還是拉皮條的,那並不是空穴來風的修辭。孤立無援的萊斯特,好似一個站在高架橋下、不肯屈服於追趕她的男人的姑娘,迫切需要別人的幫助。他用密碼給瑪克欣發送了呼救信號,可她甚至懶得去讀,真是羞愧……

而殘酷的地方在於她清楚地知道,知道這世道遍地是由公司制度創造的、為媒體大肆稱道的那些配大容量彈夾的惡棍,在他們那個圈子裡頭的一些深水區里,輕度詐騙會變得極其嚴重,經常難逃死罪。有一些特定個性的人會大發雷霆,懲罰也會很殘忍,很——她焦急萬分,本能地瞥了一眼牆上的鐘——直接。這個人大概並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

手機鈴一響萊斯特便接了,這讓瑪克欣感到很意外。「你運氣挺好,這是我打算用這玩意兒接的最後一通電話了。」

「要換運營商服務嗎?」

「要廢了這工具,我覺得上面被安裝了追蹤晶元。」

「萊斯特,我遇到一些嚴重的事情,我們見個面吧。你把手機放在家裡。」從他的呼吸聲中,她推斷得出來他知道是什麼事。

「永恆九月」從90年代鼎盛時期開始營業,它是一家生意慘淡的技術員酒吧,掩在一家理髮店和一家領帶精品店的中間,離獨立地鐵系統的一條老線路上的一個人流稀少的車站有大約半個街區的距離。

「莫非你有什麼情感依戀?」瑪克欣環顧下四周,盡量不扮鬼臉。

「不是,我想著就算大白天有人進來,他也不知道我們在談些什麼,所以我們可以放心地說話。」

「你知道你惹上麻煩了,對吧,所以我不用一開口就數落你。」

「那晚在卡拉OK,我本來想告訴你,可是……」

「費利克斯不停地插嘴。他在監視你嗎?還是保護你?」

「他聽到了我在廁所里跟別人爭論,覺得應該來幫幫我,僅此而已。我相信費利克斯的為人。」

這話聽著耳熟,沒必要跟他爭。既然他相信費利克斯,那麼得他自己留著神兒。「你有孩子嗎,萊斯特?」

「有三個,一個秋天就要升高中了,經常覺得是我算錯了。你呢?」

「兩個兒子。」

「你告訴自己,你是為了他們才這麼做的,」萊斯特皺著眉頭,「彷彿把他們當借口不夠糟糕似的——」

對的,說得沒錯。「那麼,你並不是為了他們才做的。」

「聽著,我會還回去的,終有一天會還的。你有沒有什麼保險的方法去告訴艾斯我真的想這麼做啊?」

「即使他相信你,雖然他有可能並不,那也涉及了一大筆錢……萊斯特。他要你還的錢會比你偷走的更多,他也會管你要些利息,作為額外的費用,極有可能會是很大的一筆。」

「做錯事付出的代價。」他低聲說,沒有看瑪克欣。

「我就當你接受高額利息的條款了,可以嗎?」

「你覺得你搞得定這事嗎?」

「他不怎麼喜歡我。這要是在高中,我興許會有些傷感,話又說回來,蓋布里埃爾·艾斯在高中時……」她搖了搖頭,怎麼說起那事了?「我妹夫在hashslingrz工作,行,我來看看能不能讓他捎個口信。」

「我想我就是你經常出庭指認的那種貪婪的孬種吧。」

「現在不了,我的執照被吊銷了,萊斯特,我不在司法界混了,法庭上沒人認得我。」

「而我的命運就握在你的手裡?太棒了。」

「放鬆點,別人在看呢。正統世界裡沒有你的解決出路,你現在唯一能求助的是某個無證從業的人,而我比大多數人要好。」

「那麼我現在欠你一筆酬金咯。」

「你見我在這裡揮舞發票了嗎,算了吧,沒準兒將來有一天你會有錢付給我。」

「我不喜歡別人施捨。」萊斯特嘟噥道。

「是啊,你寧願去偷。」

「是艾斯偷的,我只是轉移走而已。」

「就是因為這些漂亮的說法,我才被他們踢出了遊戲,現在你又捲入了麻煩。你的法律意識啊,我真是佩服。」

「請務必,」從他嘴裡吐出來的這句話,真的沒有瑪克欣見慣了的那種油腔滑調,這讓她大為驚訝,「讓他們知道我很抱歉。」

「我會盡量往好的方面說,萊斯特,可是他們才不會管呢。『抱歉』還是說給當地新聞台聽吧。你這是在欺騙蓋布里埃爾·艾斯哎,他肯定要氣得跳腳。」

她已經說了足夠多,不自覺地在祈禱,希望萊斯特不會問艾斯有可能要收他多少利息。因為要是他這麼問的話,按她本人辭去CFE後同樣不依不饒的行事準則來看,她會說:「但願他的要價是用美元計算。」可此刻的萊斯特有太多的其他事要操心,只是點了點頭。

「他收購你們公司以前,你們之間有生意往來嗎?」

「我們只見過一次,不過當時他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鄙視我的氣息。『我有學歷,有兩三個億的資產,你沒有。』他當堂就發現我甚至連自學成才的電腦高手都算不上,只是收發室里走狗屎運的一個傢伙。就這麼一次。他怎麼會讓那樣的一個人順走哪怕是一美元九十八美分呢?」

不,不對,萊斯特,並不完全是這樣,是吧。她聽得出來他在逃避,不是怕承擔責任,更像是害怕生死抉擇。「你想告訴我一些事,」她柔聲地問,「但你要是說了性命就有危險,對吧?」

他看上去就像是要放聲大哭的小孩。「還能有什麼事呢?錢的事還不夠糟糕嗎?」

「對你來說並不是。」

「抱歉,我們不能再往下說了,我不是針對你。」

「我會看看錢的方面我能做些什麼。」

說到這裡時,他們正快步朝門口走去,萊斯特走在她前頭,宛如從枕頭裡掙脫出來的一根羽毛,飄浮在空氣里,好似徜徉在某個安適的夢鄉。

對呀,哎喲,然後還有馬文送來的錄影帶。它此刻就躺在廚房的餐桌上,彷彿塑料突然間學會了如何責怪人。瑪克欣知道自己是故意拖著不看,她對它的反感近乎迷信,跟她父母從前對待電報的態度如出一轍。有可能這盤錄影帶里講的是公事,不過慘痛的經驗告訴她,也不能排除是惡作劇。儘管如此,要是看了很不舒服,她得為此多上幾堂治療課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試看申請公費報銷。

是《尖叫吧,博古拉》嗎?不,根本不是——更像是自製的視頻。開頭是一段抖動的移動鏡頭,拍的是車窗外的景色,冬日裡臨近傍晚的暮色。長島高速上,在往東行駛。瑪克欣感到愈發不安了。接著鏡頭跳切到一個出口指示牌上——啊啊啊!第70號出口,正朝著她不希望它去的地方行駛,噢,現在又跳切到第27號公路,我們正朝著可謂是命中注定的漢普頓斯駛去。誰會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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