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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在庫格爾布里茨,負責燈光的工作人員喝得醉醺醺的,不是搞錯了提示,就是忘記了提示。演斯凱和薩拉的兩個孩子在現實生活中交往得挺順利,帶妝綵排那天卻當眾吵著分了手。可儘管如此,《紅男綠女》還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且要是看導演斯通查特先生拍攝的DVD,效果還要更好,因為斯科特和努特拉·馮茲大禮堂 存在許多視線問題,禮堂設計師大概精神哪裡出了問題,不停地改變設計方面一些細微的構思,比方說讓幾排觀眾席面對舞台等。

外公外婆大聲喝著彩,拍下一張張快照。「來家裡坐坐,」伊蓮恩朝霍斯特使出岳母 通常的邪惡眼色,「喝杯咖啡。」

「我陪你們走到拐角,」霍斯特說,「之後我要去處理些公事。」

「我們聽說你要帶孩子們去西部?」厄尼說。

「中西部,我長大的地方。」

「那麼你們是打算整天耗在電子遊戲室里咯。」伊蓮恩表現得很討喜。

「真懷念那段時光,」霍斯特努力解釋說,「我的童年可是遊戲室的黃金年代,現在我覺得我也不能說它已經告一段落了。所有這些家庭電腦遊戲,任天堂64啊,索尼遊戲機啊,現在又有了微軟遊戲機這玩意兒,大概我只是想讓孩子們看看,以前把外星人炸飛是什麼樣子。」

「但是……嚴格來說這難道不算綁架?越過州界線之類的?」

「媽,」瑪克欣讓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是孩子的爸。」

「我滴個乖乖,伊蓮恩,不要這樣。」厄尼建議說。

好在走到拐角了。霍斯特擺了擺手:「以後再見吧。」

「如果回來太晚記得打個電話?」瑪克欣努力想記起正常的已婚夫婦會怎麼說。跟霍斯特來個眼神交流也不錯,只是少了肥皂劇里的曖昧。

「都這麼晚了,」伊蓮恩在霍斯特走遠後問,「這次又會是什麼『公事』呢?」

「如果他跟我們一道來,你又會抱怨,」瑪克欣很納悶,為什麼現在她突然幫霍斯特說話了,「八成他只是找個借口回絕,你沒聽說過嗎?」

「好吧,我們買了很多油酥糕點,夠一大群人吃,也許我應該打電話給——」

「別,」瑪克欣低聲吼道,「別叫其他人了。別叫訴訟律師,別叫穿哈佛運動短褲、順道路過的婦產科醫生,不準叫那些人來。拜託。」

「她永遠也忘不了,」伊蓮恩說,「就叫過那麼一回。我保證,是你多心了。」

「還不看看她這是隨了誰?」厄尼說這話不是在提問,那是某段二重唱里的唱詞,瑪克欣也許在有生之年聽過那麼一兩次。今晚,一家人的談話從溫和地討論歌劇創作家弗蘭克·路西開場,不一會兒話題便過渡到泛泛的歌劇上,包括激烈地爭論誰唱了那首偉大的《今夜無人入睡》。厄尼認為是尤西·畢約林,伊蓮恩覺得是《春之序曲》里的黛安娜·德賓,前兩天晚上電視台還播了這劇。「那部英語抒情劇?」厄尼擺出一個鬼臉,「都不夠叮砰巷 的水準,太可怕了。她是個可愛的姑娘,就是沒有小號般嘹亮的嗓音。」

「她是女高音,厄尼。而畢約林呢,真應該吊銷他的工會會員證,他唱『星星沉落下去 』那句時帶著的瑞典調子,真叫人受不了。」

談話就這麼進行著。在瑪克欣小時候,他們曾不停地想要拖她去大都會,但一直沒能成功,她從未迷上歌劇。好多年來,她一直以為尤西·畢約林是加州一個校園的名字。哪怕是簡化版的由電視明星出演的兒童午後場,演員的頭盔帽檐里有角伸出來,也沒能讓她提起興趣。好在它會隔代遺傳,現在齊格和歐蒂斯已經變成他們外公外婆的鐵杆劇友,齊格偏愛威爾第,歐蒂斯則喜歡普契尼,兩人都不怎麼喜歡瓦格納。

「其實,外婆外公,別怪我多嘴,」此時歐蒂斯突然想起來,「是艾瑞莎·弗蘭克林,1998年格萊美她頂替帕瓦羅蒂上場的那回。」

「『1998年』。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過來,你這個小機靈鬼。」伊蓮恩伸手去掐他的臉蛋,他聰巧地躲開了。

厄尼與伊蓮恩住在一棟租金受管控的戰前經典式七層樓房裡,天花板的高度可以媲美帶穹頂的體育場,不用說,到大都會只需步行。

伊蓮恩揮了揮魔杖,咖啡和糕點突然現形了。

「根本不夠!」兩個孩子人手一個盤子,裡面的丹麥酥、芝士蛋糕和果餡卷堆得滿滿的,多到不利於健康。

「你,我會打你一記耳光哦……」孩子們跑到隔壁房間去看《太空大俠》 ,那是外公一集一集貼心地幫他們錄下來的。「不準掉一粒碎屑!」

出於條件反射,瑪克欣朝她和妹妹布魯克以前住的卧室里瞧了瞧。在布魯克的房間里,傢具窗帘連同牆紙貌似都換了新的。「這是怎麼回事?」

「布魯克和阿維回來要住。」

「什麼時候?」

「什麼,」厄尼露出調皮的眼神,「你沒看到新聞發布會嗎?最新的消息是說勞動節前,雖然他可能管它叫利庫德節。」

「又來了,厄尼。」

「我說什麼了嗎?她要嫁給一個狂熱分子,那是她的事,生活就是充滿了有趣的驚喜。」

「阿維拉姆是個還不錯的丈夫,」伊蓮恩搖了搖頭,「我必須要說,他並沒有太多政治傾向。」

「殲滅阿拉伯人的軟體,抱歉,那還不叫政治?」

「可不可以安靜地喝點咖啡。」瑪克欣悅耳地插了句嘴。

「不要緊,」厄尼朝天攤開雙手,「總是當媽的心從鞋盒子里掉到雪地上,沒人過問當爹的,不,當爹的壓根就沒有心可言。」

「噢,厄尼。他跟他的同齡人一樣,就是個電腦迷而已,於人無害的,所以饒了他吧。」

「他要是於人無害,為什麼FBI總來查問他的事?」

「什麼?」在某個並不太隱僻的腦葉里,一部至今尚未發行的電影里的一聲鑼響,驟然又刺耳。瑪克欣雖然被診斷患有慢性巧克力缺乏症,此刻卻坐在那裡,手裡的餐叉懸在半空中,眼睛盯著從蘇蒂納麵包坊買來的三層巧克力慕斯蛋糕發愣,不過她的興趣突然發生了轉向。

「八成是CIA,」厄尼聳了聳肩,「NSA,KKK,誰知道呢,『需要一點信息完善檔案。』他們喜歡這麼說。然後那些讓人尷尬的問題,一問就是好幾個小時。」

「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在阿維和布魯克去以色列後。」伊蓮恩很確定地說。

「什麼樣的問題?」

「同事,以前和現在的工作,家庭,哦,對了,既然你問起來,你的名字也提到了,哦,還有,」厄尼此時露出的狡黠神情,她是再了解不過了,「你要是不想吃那塊蛋糕——」

「只要你願意在勒諾克斯山醫院解釋餐叉傷是打哪兒來的。」

「這個,有個人給你留了他的名片,」厄尼遞給她,「讓你給他打電話,說不著急,等你有時間再打。」

她看了看那張名片。尼古拉斯·溫達斯特,特殊案件專員,還有一個電話號碼,區號是202,也就是特區,好吧,就只有這些,沒有機構或是辦事處的名稱,甚至連個徽標都沒有。

「他穿得很得體,」伊蓮恩回憶道,「不像他們平常的樣子。鞋子很考究,沒戴結婚戒指。」

「簡直沒法相信,她居然把我跟一個聯邦警官想到一塊兒去了。我說什麼了嗎?我當然相信。」

「他問了很多關於你的事。」伊蓮恩繼續說。

「呃……」

「話說回來,」她的口氣很平靜,「也許你說得對,就不應該跟政府官員約會,至少電影《托斯卡》 一遍都沒看過前就不應該。我們當時有票,是你自己那天晚上有其他事要做。」

「媽,那是1985年的事了。」

「普拉西多·多明戈,還有希爾加德·貝倫斯,」厄尼的眼睛在放光,「絕對是傳奇。你沒有碰上麻煩吧?」

「哦,爸爸。不管什麼時候,我的手頭都有十來件案子在查,總是會牽涉到聯邦政府——政府合同、銀行監管、RICO控訴、額外的文書工作,然後結案時又會有其他案子出現。」她盡量不讓這話聽起來像在故意讓聽者擔心一樣。

「他看上去……」厄尼眯縫著眼,「不像是個做文案的官員,更像是出現場的那類人。不過說不定我的感覺不準。他給我看了我的檔案,我跟你說過嗎?」

「他什麼?毫無疑問,他在跟受訪者拉攏關係。」

「這是我嗎?」厄尼看到照片時這麼說,「我看起來像山姆·謝斐。」

「你的一個朋友嗎,塔諾先生?」

「是個電影明星。」他於是就向小埃弗倫·津巴利斯特 解釋,在《地球停轉之日》里,山姆·謝斐扮演的是巴恩哈特教授,這世上最聰明的人,跟愛因斯坦有得一拼。他在書房裡寫了一黑板的高等方程式後,走到外面去待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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