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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吉的多疑症有個副作用,就是會左右他去哪裡吃飯的決定。瑪克欣在皇后區大橋附近那個詭異擁擠的社區找到他時,他正坐在一家叫「百吉麵包坊」的店裡的臨街窗戶邊,打量著來往人流中對他分外注意的行人。他的身後黑漆漆一片,室內大概很寬敞,可裡面既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線傳出來,服務員也很少。

「這麼說來。」瑪克欣說。

他的臉上露出某種神情。「我被人跟蹤了。」

「你確定嗎?」

「比這更糟,他們還進了我的公寓。興許還有電腦。」他盯著一塊他一時衝動買來的芝士丹麥酥仔細看,彷彿在找被人侵佔過的證據。

「你不要想多了。」

「行啊。」他一臉沮喪,「你以為我瘋了。」

「我知道你瘋了,」瑪克欣說,「可這也不能說明你搞錯了。也有人對我表示出興趣了。」

「讓我想想。我在艾斯的公司里找不可告人的秘密,等回過神來,我已經被人跟蹤了,現在他們還跟蹤你了?你要告訴我這沒有聯繫?我不應該害怕,不應該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附帶一個即將轉音的掛留和弦。

「還有其他原因,」她嘮叨著,「可關我什麼事?」

這個反問句雷吉沒在意。「你知道什麼是哈瓦拉嗎?」

「當然……對了,呃,在電影《野餐》(1956)里,是吧,金·諾瓦克從河面上順流而下時,所有的土著人把雙手舉到空中,然後高喊——」

「不是,不是,拜託,瑪克西,是指……他們告訴我,是指一種在全球範圍內移動資金的方式,不需要銀行國際代碼和銀行手續費,也沒有你在大通銀行和其他銀行碰見的那些麻煩。百分百可靠,至多需要八個小時。不留紙據痕迹,不受管理,沒人監視。」

「這怎麼可能呢?」

「第三世界的奧秘,通常是家庭操作。一切都依賴信任和個人名譽。」

「哇,我就納悶,我怎麼從來沒在紐約碰見過這號事。」

「這裡的哈瓦拉系統經紀人都在進出口行業,他們以價格折扣和物品的形式拿提成。他們就像是優秀的賭注登記經紀人,所有的內容都記在腦子裡,這一點西方人似乎做不到,所以在hashslingrz里,有人在各式各樣的密碼和鏈接目錄裡面藏了很多樁大宗交易的資料。」

「你是從艾瑞克那裡聽說的嗎?」

「他在hashslingrz的一間後勤辦公室里裝了竊聽器。」

「那裡有人身上帶著竊聽器?」

「其實是一隻菲比精靈。」

「什麼,是一隻——」

「好像是它裡面有個語音識別晶元,艾瑞克動了手腳——」

「等等,是說兩三年前的聖誕節,城裡所有孩子包括我們家的,人手一個的毛茸茸的可愛小動物,那個菲比精靈嗎?你那個天才朋友侵入了菲比精靈?」

「這在他們的亞文化里很常見,他們似乎對可愛的東西沒有免疫力。剛開始,艾瑞克只是想惹怒那些雅皮士——你也知道,教他們些街頭語言啊,大為光火地罵街之類的。之後他發現,在他工作的地方,磨碼器們的隔間里出現了好多隻菲比精靈。所以我們就拿他擺弄的那隻菲比精靈,升級了內存,安裝上一個無線連接,然後我把它帶去了hashslingrz,讓它坐在架子上。現在我什麼時候願意,什麼時候就可以晃悠到那裡。我事先在諾歌4里放了個拾音器,所有機密的東西都可以下載下來。」

「比如hashslingrz用來把資金轉移到國外的這個哈瓦拉系統。」

「後來發現是轉移到海灣地區去了。這個哈瓦拉系統的總部在迪拜。而且艾瑞克還發現,即便只是到達hashslingrz的賬簿藏匿的地方,他們也會讓你經歷用奇怪的阿拉伯文,也就是他們管它叫黑客文寫的重重關卡?這一切都在變成一部荒漠電影。」

這是真的。那是一場海外的把戲,卻比把戲該有的規模還要大,這並沒有逃過瑪克欣的注意。她查了查總能幫得上忙的行賄指數,還有它的姐妹版——貪污感知指數的最新數據,這兩個指數根據貪贓枉法行為的發生概率為全世界的國家排名,hashslingrz似乎在地圖上的所有地方都有見不得人的生意往來,尤其在中東。最近,她聽到有傳聞說,人人皆知伊斯蘭教對任何產生利息的做法都很敏感。債券活動很罕見,近乎不存在。他們不會做空,而是傾向於用符合伊斯蘭教法的變通辦法,比如去訂金拍賣會 。為什麼要擔心伊斯蘭教恐懼生息的特點呢,除非……?

除非艾斯一定能在那個地區大賺一筆,不然還能是什麼?

瑪克欣咖啡杯里的對流不停地讓某樣東西浮到表面來,停留的時間只夠她喃喃地說上一句「嘿,等等……」,然後又沉了下去,太快了,根本來不及看清。她可不打算把手指伸進去探個究竟。「雷吉,既然你朋友破解了所有的密碼,你打算怎麼應付呢?」

「肯定有問題,」他顯得不耐煩,也很焦慮,「沒準兒這事兒還必須得阻止。」

「你覺得比單純的詐騙更嚴重,能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你是專家,瑪克欣。如果是普通的詐騙窩點,大開曼之類的,那是另一碼事。可這是中東,有人在興師動眾地保守秘密,彷彿艾斯或是他公司里的某個人不僅要把秘密藏好,還要為某個,某個既龐大又無形的組織提供資金——」

「那麼……把大筆資金彙集到阿聯酋,不可能是出於某個完全清白的理由,是因為……」

「因為我不停地在想,那清白的理由會是什麼,可就是想不到。你能想到嗎?」

「國際陰謀我不插手,你忘啦?呃,或許奈及利亞電子郵件詐騙案 例外。不過,通常我都是在這裡跟一些心術不正的咖啡師和放鴿子 的藝術家打交道。」

他倆坐著不說話了一會兒,食物里的某種未知的生命物在繼續它們的娛樂活動。

「希望你在包里隨時帶好那支雄貓 。」

「噢,雷吉。也許你才應該帶把槍。」

「或許我應該敲定旅行計畫了,比如說去遙遠的地方。不用說,艾瑞克調查得越深,他就越驚慌。他現在堅持要求在深網裡跟他碰面,而不是地鐵上。坦白說,我有點不樂意。」

「有什麼好不樂意的?」

「你下去過那裡嗎?」

「不久前去過,看上去是個碰頭的安全地方。」

「你這麼能適應,應該由你下去跟艾瑞克聊聊,省去我這個中間人。」

「也許吧,只要你不介意,聊多久都不成問題。」她是在想哈瓦拉,hashslingrz,甚至是雷吉的個人安危嗎,其實都不是。她在想盧卡斯和賈斯丁的那個可能會或可能不會帶她去深淵射手的班車,不管深淵射手會是個什麼地方。雖然她還沒做好準備承認,但暗地裡已經在想像深網裡的夏爾巴人、忠誠甚至帥氣的艾瑞克引領著她穿過迷宮的第一種場景。南茜·朱爾 滾蛋去。「我先在現實世界裡接觸下他,面對面,看看我們有多信任對方。」

「祝你好運。你覺得我疑神疑鬼?現在你哪怕只是靠近那個傢伙,他就會嚇破膽。」

「我會裝成是意外遇見的,通常就這麼干。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常去哪些地方?」

「我會發郵件給你。」之後,雷吉迅速地朝街上看了看,不一會兒便悄悄地朝市中心的方向走去,消失在春日的微光里。

瑪克欣身上最管用的感應器是膀胱。假如她不在要找的信息的範圍內,就會好幾天對解小便提不起特別的興趣,而一旦她有可能從中找到線索的電話號碼、公案或股票情報出現在附近,提示出動的警報器保準會指引著她去找足夠多的重要的廁所牆,她已經學會了留心觀察這一信號。

這一次,警報響的時候,她在熨斗區。儘管理智告訴她不要,她還是走進了「無聲之牆」那光線昏暗、充斥著油脂味和煙味的室內。網路泡沫期間,那裡曾是塊香餑餑,後來落魄成了低檔餐館。去洗手間的路並沒有清晰的指示。她穿梭在餐桌旁的顧客當中,這些人看上去要麼是不幸福的夫婦,要麼是單身男子,多半都是些要打求助熱線的主兒。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話音頗為急促。好吧,急促的事兒來了。她朝幽暗中斜眼望去。

「盧卡斯?」正是他,哪怕在昏暗裡,也能看出他那無精打采和邋裡邋遢的模樣。「你知道他們把洗手間藏在哪兒了嗎?」

「嘿,瑪克西,聽著,你進去後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剛剛跟某個人分手了,」這是你分手時自然會選擇來的那種地方,「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當然可以,她叫什麼名字?」

「卡西迪,可你怎麼會——」

「洗手間在哪裡?」

穿過廚房,下幾級樓梯,再繞過兩三個轉角。那裡並不比樓上光亮多少,有人會說這是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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