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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比薩。還有什麼新鮮事?

「媽媽,那個瘋婆子今天來我們學校了。」

「然後呢……有人報警了,還是怎麼?」

「不是,我們開集體大會,她是演講嘉賓。她從前也是從庫格爾布里茨畢業的。」

「媽媽,你知道布希家族跟沙烏地阿拉伯的恐怖分子有生意往來嗎?」

「你是說石油生意。」

「我覺得她是這個意思,不過……」

「怎麼?」

「好像還有其他事,她想說,不過不方便對著一群孩子說。」

「真遺憾我錯過了。」

「你來參加高年級的畢業典禮吧,她還會再來當演講嘉賓的。」

齊格遞過來一張傳單,上面是幫某個叫「下地獄者小報」的網站做的廣告,「瑪奇·凱萊赫」在上面簽了名。

「嘿,那麼你見到瑪奇了。好,事實上,很好。」Hashslingrz的傳奇在這兒繼續上演。瑪奇·凱萊赫碰巧是蓋布里埃爾·艾斯的岳母,她的女兒塔利斯和艾斯是在大學裡談的戀愛,可能是卡內基·梅隆 。據說,跟這位網路億萬富翁的收入增長以同比例增加的,毫無疑問是緊隨而來的冷漠。當然這不關瑪克欣什麼事,雖然她知道瑪奇本人離了婚,除了塔利斯以外還有兩個孩子,是兩個兒子,一個在加利福尼亞的IT界做類似公職人員,另一個去了加德滿都,此後雲遊各方,偶有明信片寄來。

瑪奇和瑪克欣初次相識是在十年還是十五年前的合作公寓暴亂中,那時,房東們故態復萌,使出蓋世太保的伎倆讓現租戶搬走。他們出的錢少得讓人嗤鼻,可就是有一些租戶接受了。不肯接受的租戶則受到了差別對待,他們移走了公寓的門,說是要「例行維護」,不收走垃圾,還放出攻擊犬,雇來流氓暴徒,把80年代的流行音樂開到震天響。瑪克欣注意到,瑪奇站在由社區里的故意攪局者、老左派、租戶權益組織者等人組成的抗議隊伍里,站在哥倫布大道上的一棟樓的前面,等著工會巨大的充氣工賊鼠輩出現。抗議隊伍的標語包括「歡迎鼠輩——房東的一家」和「CO-OP——殘忍無禮粗暴的行為 」。無證的哥倫比亞移民把傢具和家庭財產全都搬到人行道上,想要無視這場情緒騷亂。瑪奇把英國裔老闆逼得靠在卡車上,狠狠地斥責了他一頓。那時的她身材纖細,紅色的頭髮中分齊肩,後面用髮網兜住,這髮網其實是她一整櫃復古髮飾中的一個,現在已經成為她在街坊鄰里的標誌。就在深冬里的那一天,瑪奇戴著緋紅色髮網,臉頰邊緣在瑪克欣看來泛著銀光,猶如某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瑪克欣一直想找機會跟她說句話,這時有個叫薩繆爾·克里克曼醫生的房東現身了。他是退休的整容醫生,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小群他的繼承人和財產受讓人。「你這個卑鄙貪婪的老混蛋,」瑪奇興高采烈地迎上去,「你居然敢在這裡露臉。」

「醜惡的蕩婦,」這位和藹的大家長回答道,「我們行業里沒人會碰你這樣的臉,這個婊子是誰,趕緊把她攆走。」有一兩個曾孫走向前去,樂意效命。

瑪奇從錢包里掏出一罐二十四盎司的潔力牌烤爐清潔噴霧劑開始搖晃。「問問這位知名的外科醫生,鹼液會把你們的臉怎麼樣,孩子們。」

「快叫警察。」克里克曼醫生下令道。抗議隊伍里有幾個成員走上前來,開始和隨同克里克曼來的人商量事情。雙方爭執不下,隨後便發生了輕微的肢體衝突,《郵報》在報道故事時可能稍微誇張了些。這時,警察出現了。隨著光線慢慢變暗,加之時限臨近,眾人便散了去。「晚上我們不抗議,」瑪奇告訴瑪克欣,「我個人不喜歡從抗議隊伍里退下陣來,但現在我可以去小酌一杯。」

最近的一家酒吧叫「老夥計」,採用愛爾蘭工藝,但偶爾會有一兩個年邁的英國同志溜達進來。瑪奇想喝「爸爸的漁船」 ,酒保赫克托便幫她調了一杯,彷彿他最近一周都在調這種酒,但之前只見過他吸啤酒和斟酒。為了陪陪瑪奇,瑪克欣也要了一杯。

兩人發現,原來一直以來她們的住處只相隔幾個街區。瑪奇從50年代末開始就住在這個社區,當時,波多黎各裔的匪徒不停地騷擾社區里的英國人,太陽下山後人們都不敢到百老匯以東的地方去。她討厭林肯中心,因為它毀壞了整個社區,七千多個波多黎各家庭背井離鄉,只因為英國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高雅文化上,他們只是畏懼這些人的子孫後代而已。

「倫納德·伯恩斯坦寫了一部與此相關的音樂劇,不是《西區故事》,是另一部,羅伯特·摩西 在裡面唱道:

扔那些波多

黎各人到

大街上——它只是個

貧民窟,全部推

倒——倒——倒!」

一陣尖厲的百老匯男高音,足以讓瑪克欣胃裡的酒凝結。「他們甚至膽大妄為到跑到他們破壞的社區里拍攝該死的《西區故事》。文化,我很抱歉,赫爾曼·戈林 說得沒錯,每次你聽到這個詞,記得檢查下隨身攜帶的手槍。文化誘使富人產生最卑劣的衝動,它拋棄一切尊嚴,乞求被郊區化,被腐化至墮落。」

「你有空時真應該見見我爸媽,雖然他們不喜歡林肯中心,但是你可以讓他們別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啊。」

「你開玩笑嗎,伊蓮恩,還有厄尼?我們是老相識了,我們以前常常在同一場遊行里碰到。」

「我媽參加遊行?為了什麼,哪個地方的折扣?」

「尼加拉瓜,」瑪奇沒覺得好笑,「薩爾瓦多、羅納德·雷剛 和他的小兄弟們。」

那段時間,瑪克欣還住在家裡,攻讀學位之餘會偷偷溜出去參加周末的俱樂部嗑藥狂歡,當時只留意到伊蓮恩和厄尼看上去有些心煩意亂。直到過了很多年,他們才願意分享他們記憶里的塑料手銬、胡椒噴霧、無標誌的貨車,還有警察最擅長的警察作為。

「又讓我做了回遲鈍的女兒。他們準是聽了什麼傳言,說我性格上的缺陷。」

「說不定他們只是不想讓你惹上麻煩。」瑪奇說。

「他們可以邀請我一道去啊,我可以做他們的後盾。」

「再晚開始都不遲,天知道我們還要做多少事,你以為情況已經好轉了?繼續做夢吧。負責發號施令的該死的法西斯分子從未停止過讓異族人相互憎恨,這是他們壓低工資、抬升租金、維持東區一帶所有權力、讓一切像他們希望的那樣保持醜陋和愚蠢的方式。」

「我確實記得,」瑪克欣現在告訴兒子們,「瑪奇總是那麼地……政治?」

她在日程表上貼了個便簽貼,提醒自己去參加畢業典禮,看看那個用髮網兜住頭髮的老瘋狗最近在忙些什麼。

雷吉來報告最新的進展。他去見過了他的IT專家艾瑞克·奧特菲爾德,艾瑞克近來在深網裡打探hashslingrz的秘密。「告訴我,什麼叫阿特曼—Z?」

「人們用來預測一個公司會不會在比方說未來兩年里破產的公式。你把數字代入進去,找小於好像是2.7的得分。」

「艾瑞克找到了一整個文件夾,裡面全是艾斯對不同的網路小公司做的阿特曼—Z分析。」

「目的是……得到什麼?」

雷吉的眼神在閃躲。「嘿,我只是舉報人而已。」

「這孩子給你看什麼結果了嗎?」

「我們不怎麼在網上聊天,他非常多疑,」是啊,雷吉,「只喜歡在地鐵上面對面碰頭。」

今天,有個腦子有病的白人虔誠教徒在車廂的一頭跟另一頭的黑人合唱團比賽誰的嗓門大。這剛好是個完美的時機。「我給你帶了些東西。」雷吉遞過來一張光碟,「我要告訴你,這可是得到林納斯 本人用企鵝尿賜福的光碟哦。」

「這是要讓我現在就內疚,是吧?」

「當然,會有幫助的。」

「我參加,雷吉,只是不是太自在。」

「你總好過我,坦白說,我根本沒那膽量。」原來他們要像炮彈一樣徑直俯衝到怪異的深處。艾瑞克使用的是他兼職的地方的電腦,那是一個沒有IT菜鳥的大公司,公司正處於危機當中,而之前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危機會發生。有一點不同,每回他從深網中浮到表面來,都會比以前更反常一些,至少在他周圍隔間的人們看來是如此,不過那些人中有好幾個經常花大把時間在主機房裡吸食滅火器里的哈龍 ,他們觀察起問題來未免有失偏頗。

情形不像艾瑞克料想的那樣簡單。加密設置雖然算不上極端嚴謹,但著實很有挑戰。雷吉幻想著迅速進去打探下就出來,但艾瑞克發現這家7—11便利店的員工個個帶著全自動突擊步槍。

「我好幾次闖進這個黑暗的檔案室里,那裡鎖得嚴嚴實實的,直到我破解進去才知道裡面藏了些什麼。」

「你說的是限制訪問。」

「它的理念是萬一碰上天災或人禍,好歹有一個故障保險箱,你可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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