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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當地「嚴肅八卦組織」會費繳清的會員,瑪克欣費盡心思地打探hashslingrz的動向,沒過多久就開始納悶,雷吉攤上的到底是什麼事兒啊,更糟的是,他這是硬把她往哪裡拽呢。打個比方來說,從灌木叢中跳出來的第一個怪物,在搖晃著它所謂的雞巴的,便是有些支出中出現的本福特定律 異常。

本福特定律以某種形式存在,已經有一個多世紀之久,可它作為反欺詐調查員的工具才剛剛開始在文獻資料中露面。它的理念是,有人想要偽造一連串數字,可又做得過於造作,把數字完全打亂了。他們以為數的首位數字是從1到9平均分布的,因此每個數字出現的概率是11%,或是在11%上下浮動。但實際上,在大部分數字串里,首位數字的分布並非是線性的,而是呈對數。大約有30%的概率,首位數字其實是1——然後17.5%的概率是2,以此類推,沿著曲線下降,到9時,概率只有4.6%。

因此,當瑪克欣逐項查看hashslingrz的這些支付款時,她數了數首位數字出現的概率,你猜怎麼著,離本福特曲線可遠了,在業內人們管這個叫「造假的午餐肉」。

繼續往下查,很快她就開始發現其他的貓膩:連續的發票號、加總起來不對的校驗數位 、通不過盧恩演算法的信用卡號。 情況變得很清楚,有人把錢從hashslingrz拿出來,然後零星碎雨地散布到各地不同的神秘承包商手裡,其中一些幾乎肯定是幽靈承包商,數額粗略算一下可能高達大幾十萬,甚至七位數出頭,真叫人恐慌。

這些問題收款方中新近的一位是一家位於市中心的小公司,名叫hwgaahwgh.,這是「嘿,我們這裡有很棒很時髦的網頁製圖」的首字母縮寫詞。是嗎?不怎麼像。Hashslingrz一直定期支付款項給他們,而且總是在每一張幾乎肯定是假髮票開出的一周以內,直到有一天這家小公司突然破產了,可是依然有那些大筆大筆該死的款項繼續匯入它的營業賬戶中,hashslingrz里顯然有人採取了隱瞞措施。

她很討厭像雷吉那樣多疑的擔憂變成現實。可話雖如此,多半還是值得一查的。

瑪克欣從街的另一頭朝那個地址走來,地址映入眼帘時,她的心頭若不是明確地一沉,起碼也是一緊,緊緊地縮進單人潛水艇里,航游在流經這個城市所有的地產交易下方的貪婪下水道里,那兒地形兇險,複雜如同迷宮。事實上,這幢樓是一座十分精緻的建築,有著赤褐色的貼面,一個世紀前蓋起來時,就不像當時的商業地產那樣華麗繁複,但很齊整,出奇得令人舒適,彷彿建築師們確實考慮到了將來每天在這裡上班的人。可它太精緻了,猶如瓮中之鱉,請求別人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將它推倒,把那個時代的細節設計重新利用到某個雅皮士的奢華公寓的整體裝潢里。

大廳的地址欄里寫著hwgaahwgh.在五樓。瑪克欣認識一些老派的反欺詐調查員,他們走到這一步時會心滿意足地離開,可事後又懊悔不已。另一些調查員則建議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繼續往前走,直到站在那間鬧鬼的屋子裡,把幽靈供應商從它精心布置的沉默氛圍中喚醒。

往樓上去時,她透過電梯門的縫隙看著樓層一層層閃過——穿著運動裝備的人們聚在一排售賣機旁,人造竹子裝飾著木製服務台,服務台木頭的顏色比站在後面的白皮膚女郎的膚色還要淺,穿著校服打著領帶的孩子一臉茫然地坐在某個高考培訓師或治療師抑或兩者兼是的等候區。

她發現門是完全敞開的,整個地方空空蕩蕩,又是一家破產的網路公司,融入當前的辦公室景觀中——失去光澤的金屬檯面、邋裡邋遢的灰色隔音材料、鐵箱的隔板,還有赫爾曼·米勒牌工作間 ——已經開始腐爛了,到處一片狼藉,積滿了灰塵……

呃,只是差不多空蕩蕩而已。從遠處的某個隔間里,飄來一陣微弱的電子旋律,瑪克欣聽出來是《可羅布希卡》 ,90年代職場對不務正業的讚歌,節奏越來越快,伴隨著緊張的尖叫聲。確實是幽靈供應商啊。她是不是進入了某個超自然的時空扭曲里,辦公室里懶人的幻影在繼續浪費著數不清的人類時間玩俄羅斯方塊?有這個遊戲和Windows的紙牌遊戲保駕護航,怪不得技術業全線潰敗了呢。

她悄悄地朝傳來悲傷的民間小調的方向走去,走到那裡時,正好有個天真無邪的聲音說了句「我操」,接下來是沉寂。一個年輕的女子用半蓮花坐的姿勢,坐在一個隔間里磨損的、落滿灰塵的地板上,她戴著書獃子款眼鏡,手托一台攜帶型遊戲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她的身旁有一台筆記本,處於開機的狀態,通過從地毯下面冒出來的電線插到了電話插孔里。

「你好。」瑪克欣說。

年輕的女子抬頭看了看。「你好,我在這裡幹什麼呢,呃,我只是下載些東西,56 k是很快的速度,可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所以趁著這台老古董在工作,我就操練下我玩俄羅斯方塊的技能。如果你要找通電的終端,還有一些分散在其他的隔間里。說不定還有兩三個硬體沒被人擄走,RS232 、連接器、充電器、電線等。」

「我原本希望能找到在這裡工作的人,不然更有可能的是,曾經在這裡工作的人。」

「以前我在這裡做過些兼職。」

「大吃了一驚,是吧?」瑪克欣示意了下周圍空蕩蕩的情景。

「沒有,從一開始就很明顯,他們花費太多的錢去購買通信設施了,這是網路從業者的經典錯覺,還沒反應過來,就又出了一樁清算事件,又有一批雅皮士去廁所里號啕大哭。」

「我這是聽到了同情的聲音,還是擔憂?」

「去他媽的,那些人都瘋了。」

「這要看他們在哪個熱帶海灘逍遙快活,而我們繼續累死累活地干。」

「啊哈!又一個受害者,我敢打賭。」

「我們老闆覺得他們可能收了我們雙份的錢,」瑪克欣信口胡謅起來,「在最後一張賬單里,我們及時發現了問題,可有人建議我們應該派人去看看,當時我正好在喊聲能到達的不遠處。」

女孩的目光不停地瞟向她那台小電腦的屏幕。「太糟了,所有人都跑路了,現在只剩下些撿破爛的。你看過那部電影《希臘人佐巴》沒,裡面那位老太太一死,全村的人都跑到她家搶她的東西?好吧,這裡就是現實版的希臘人佐巴。」

「壁式保險箱不容易打開,還是……」

「解僱通知書一發,所有的東西都清理掉了。你們公司呢?他們至少有幫你們把網站建起來然後正常運行吧?」

「無意冒犯……」

「哦,說來聽聽,標籤雜燴湯 ,是吧,到處掛滿了蠢翻天的橫幅,跟高中廁所里的隔間牆一樣胡來。所有的都擠在一塊兒,要找某樣東西的話,一會兒你的眼睛就疼了。還有彈出式廣告!一提起這個,『window.open』是所有編寫的腳本語言里最惡毒的代碼,彈出式廣告就是網頁設計中的毒蘑菇 ,我必須把它們狠狠地踩回老家去,很無聊的差事,不過得有人去做。」

「反正『很棒很時髦的網頁製圖』,這個說法很奇怪。」

「是有點莫名其妙。我是說,我盡了自己的本分,但不知怎的,感覺他們的心思不在這裡。」

「沒準兒網頁設計不是他們的主業?」

女孩有意識地點了點頭,彷彿有人在監聽。

「聽著,等你這裡忙完了——對了我叫瑪克西——」

「德里絲科爾,你好——」

「我請你喝杯咖啡之類的吧。」

「好是好,沿著這條街走有一家酒吧,那裡隨時可以喝到芝瑪 。」

瑪克欣給了她一個眼色。

「你的懷舊情結跑哪兒去了,姐們,芝瑪可是90年代的酒,來,第一杯我請客。」

「費邊的比特桶 」開張於網路繁榮的早期歲月里。吧台後面的女招待看到德里絲科爾和瑪克欣走進來,朝德里絲科爾揮了揮手,然後伸手去夠芝瑪的龍頭。不一會兒,兩人便在兩三個曾經瘋狂流行的新奇酒水的超大啤酒杯後面的一個小包廂里坐了下來。眼下,酒吧里還沒什麼動靜,不過快樂的時光即將到來,有一場臨時組織的解聘聚會就要開始,「比特桶」在舉辦這類聚會方面已經小有名氣。

德里絲科爾·帕吉特是網頁設計的自由從業者,「跟其他人一樣,做一單算一單」,還做些編寫代碼的兼職工作,時薪三十美元——她幹活速度快,又認真,名聲很快傳了開來,所以她差不多持續地有活可以干,偶爾在短聘周期里有空當,她就會去溫尼列表 上找活干,要不然就把名片貼在大垃圾筒邊,用諸如此類的方法混口飯吃。隔三岔五也會參加閣樓聚會,不過是沖著廉價酒水去的。

德里絲科爾今天來hwgaahwgh.,是要找Photoshop的濾鏡插件,她跟同齡的許多人一樣養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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