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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往昔,嘿,不是開玩笑,它就等於讓人去喝個爛醉。瑪克欣一聽見雷吉身後的電梯門關上,就立刻去開冰箱。在這陰冷的混亂里,灰皮諾 在哪兒呢?「戴托娜,又沒有酒了嗎?」

「不是我喝完的。」

「當然不是,你更喜歡喝夜車 。」

「嗬,難道我今天真的需要酒道嗎?」

「嘿,你已經戒了,所以我只是開玩笑呢,是吧?」

「戒酒療法。」

「你說什麼?」

「你覺得十二步的人 比你低個檔次,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你參加了某個水療項目,躺在那裡,臉上塗滿了海藻和其他東西,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好吧,我來告訴你……」她戲劇性地頓了頓。

「你不會是要去吧。」瑪克欣提示說。

「我告訴你,這是工作,姑娘。」

「哦,戴托娜。不管怎麼樣,我很抱歉。」

所有的情緒都奔涌而來,尋常的情感現金流轉表上,滿是沒有收回的應收賬款和呆賬。已經到達底線了,「千萬不要跟從牙買加島來的任何人打交道,他們以為『joint custody』 的意思是帶大麻來的人。」

「碰上霍斯特我真幸運,」瑪克欣回想說,「大麻對他從來沒有什麼影響。」

「我猜,那是因為你們吃的白色食物,白麵包這些東西,」她套用吉米·亨德里克斯的歌詞,「蛋黃醬!都在你的腦海里 ——你們所有人,白到無可救藥。」電話機在耐心地一閃一閃。戴托娜回去工作,留下瑪克欣在那裡納悶,喜歡抽拉斯塔大麻 的愛好怎會跟霍斯特扯上關係。除非霍斯特以某種方式留存在她的心裡,但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一直留戀著他,畢竟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怎麼想到他了。

說到霍斯特,身為美國中西部的第四代傳人,他跟穀物升降機一樣情緒化,像哈雷脊狀頭 一般有著致命的誘惑力,飢餓感上來時,又跟地道的女僕儀式 一樣必不可少(上帝保佑她)。時至今日,霍斯特·萊夫勒在預測某些商品的全球行情方面,有著幾乎是零失誤的壯舉,他往往比商品本身都更早知道,所以在認識瑪克欣以前就發了一大筆財,之後眼見著財產一路飆高,他努力想實現據說是三十歲時發下的誓言:花錢的速度要跟得上掙錢的速度,只要撐得住就出去尋歡作樂。

「那麼……贍養費給得多嗎?」戴托娜在上班的第二天問。

「沒給。」

「什麼?」她盯著瑪克欣看了好一會兒。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這是我聽說過的最瘋狂的瘋狂白人妞的故事。」

「還有更離譜的呢。」瑪克欣聳了聳肩。

「男人出去找樂子你有意見是吧?」

「當然不是,人生不就是來找樂子的嘛,是吧,戴托娜。是的,霍斯特那樣我沒意見,但是,他碰巧覺得婚姻也是找樂子,好吧,那就是我倆三觀不合的地方。」

「她的名字叫詹妮弗,該死的,是吧?」

「其實叫穆麗爾。」

說到這裡——註冊舞弊審查師的一部分技能,就是喜愛尋找隱藏的規律——瑪克欣尋思著……有沒有可能,霍斯特其實偏愛那些名字是廉價雪茄的女人,有個跟他有地下情的名叫菲利帕 · 「菲利」 · 布朗特 的女人藏在倫敦,或是某個穿著旗袍、留著那種短巧髮型的迷人的亞洲仲裁人名叫譚羅伊 ……「還是別想多了,霍斯特已經是過去了。」

「噢。」

「公寓留給了我,當然他拿走了黑斑羚 ,1959年的款,不過保養得很好。瞧,我又來了,又在嗚嗚地發牢騷了。」

「哦,我以為是冰箱的聲音呢。」

沒錯,戴托娜簡直就是知心天使,僅次於瑪克欣的朋友海蒂。她和海蒂第一次有時間坐下來聊起這件事時,瑪克欣把過程仔細說了一遍,詳細到連海蒂也覺得尷尬。

「他給我打電話了。」海蒂假裝說漏了嘴。

沒錯。「什麼,霍斯特嗎?打電……」

「他約我出去。」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怎麼回答他的?」

等了完美的一個半節拍,然後我說:「哦,我的老天,瑪克西……我太對不住你了。」

「你?和霍斯特?」瑪克欣感覺很奇怪,不過也僅僅是奇怪而已,她把這看成積極的信號。

可是海蒂看上去很難過。「上帝饒恕我吧!他一直不停地聊起你。」

「噢,但是呢?」

「他似乎很冷淡。」

「三個月的LIBOR ,毫無疑問啊。」

談話繼續進行著,兩人聊到了很晚,儘管明天孩子們還要上學。海蒂的越軌之舉並沒有像高中時一些至今仍讓瑪克欣耿耿於懷的小過錯那樣令她生氣——借了衣服再沒有還回來,邀請她去根本不存在的聚會,安排她跟明知道是精神變態的男生約會,類似這種事。兩人聊得疲憊準備休息時,海蒂可能感到有點小失望,她放縱的風流事不知怎的,只是很自然地歸入了其他的家庭系列瑣事中,這些瑣事很久前從芝加哥就開始了,那是霍斯特和瑪克欣初次相識的地方。

瑪克欣當時為了一樁CFE的公事熬夜工作,她來到貿易局大樓里一家叫賽爾斯咖啡店 的酒吧,那裡的酒杯之大,早已在坊間傳為佳話。那是快樂的時光。快樂?我的老天。酒吧是愛爾蘭式的,對一些人來說,這已經說明了問題。你點一杯「調好的酒」,就會拿到一個裝滿了比如說威士忌的巨型玻璃杯,裡面說不定還有一兩個小冰塊漂浮在上面,然後再給你一瓶十二盎司的汽水,還有另一個酒杯用來把兩者混合。瑪克欣莫名其妙地跟當地的一個傢伙起了爭執,關於德勤 ,那個傢伙就是霍斯特,他硬說是勤特。等到兩人把問題弄清楚時,瑪克欣已經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站起來,更不用說找到回旅館的路了,所以霍斯特就好心地送她上計程車,還把自己的名片偷偷塞給了她。還沒等到瑪克欣從宿醉中清醒過來,他就打來了電話,油嘴滑舌地慫恿她去調查一樁欺詐案,以後還會有很多類似的破差事。

「落寞的妹子,沒有人可以求助」,等等之類的說辭。瑪克欣信了他的話,以後她也會繼續這樣,接了這樁案件,做直接的資產調查,常規的出庭做證,等到幾乎完全忘了這件事時,有一天在《郵報》上看到,爆炸性新聞啊!《連環掘金者再度出擊,丈夫目瞪口呆》。

「說這是她第六次這樣大撈一筆了。」瑪克欣若有所思地說。

「我們知道的第六次而已,」霍斯特點點頭,「對你來說不成問題,是吧?」

「她嫁給他們,然後——」

「婚姻適合有些人,總得有些好處吧。」

哦!

怎麼就一一回憶起來了呢?從空頭支票詐騙犯和法式化整 的能手,再到把她的復仇探測器遠遠地釘在障眼物上的復仇劇,這些罪雖可以遺忘但絕不寬恕,它們遲早會變成重罪的檔次。她一次又一次地撲進去,就因為是霍斯特,該死的霍斯特。

「又給你找了一件,你是猶太人吧?」

「而你不是。」

「我?我是路德會的,現在也不確定了,因為總是變來變去。」

「要提到我的宗教背景,是因為……」

布魯克林的飲食教規欺詐案。好像是有一群暴徒,假扮成潔食監督員 或合禮監督員,對社區里不同的商店和餐館展開突擊「檢查」,把樣式別緻的證書賣給他們放在窗口,還在他們的庫存中倒騰,裝模作樣地把猶太清潔認證 或合禮的標籤貼在所有東西上。他們簡直是一群瘋狗。「聽起來更像是一場徹底的騙局。」瑪克欣認為,「我只會看賬簿。」

「以為你會對他們很有感情呢。」

「去找梅耶·蘭斯基 吧——等等,他已經死了。」

話說回來……路德會的某個分支,哈。跟非猶太裔男孩 約會的話就會有問題出現,當然這還為時過早,不過信仰的障礙還是存在的。日後,兩人開始墜入情網時,瑪克欣會聽到霍斯特一番狂放的言辭,說要皈依猶太教。「猶太」跟「破案」也押韻, 真是諷刺。最終霍斯特發現,改宗的前提是學習希伯來文,還要行割禮,接著你也料到了,他決定再考慮一下。瑪克欣反正無所謂。假如說猶太人從來不會改宗,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那麼霍斯特當然算是,這也一直是他反駁為什麼不是的主要論據。

某一天,他遞給她一份諮詢合同。「我可以聘請你。」

「嘿,隨時都可以。」瑪克欣隨口說出的一句行業客套話,這次卻有著決定性的意義。以後,在婚後的日子裡,她變得越來越謹慎,話不隨便說出口。事實上,到最後分手前,她幾乎到了沉默的程度。霍斯特坐在那裡,一本正經地搗鼓他在軟體商店 的折扣商品區里找到的一個電子表格程序,叫作Luvbux 6.9,他花時間把從巨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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