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黑暗 士兵

喬·R·蘭斯代爾

多產的德克薩斯作家喬·R·蘭斯代爾贏得過埃德加·愛倫坡獎、英倫奇幻獎、美國恐怖文學獎、美國偵探文學獎與國際犯罪小說家獎,並七度榮膺布拉姆·斯托克恐怖文學獎。蘭斯代爾最為著名的作品,大概就是《夜行使者》《打鬼王》《河灘地》《剃刀之神》與《免下車影院》這類的恐怖或驚險小說,然而,他也創作了極受歡迎的「海普·柯林斯與倫納德·派恩」偵探小說系列——《野蠻時節》《邪惡魔符》《雙熊曼波》《壞辣椒》《隆隆跌倒》《無理上尉》——以及《細黑線》和《血舞》等西部小說,還有一些完全無法分類的跨類型小說,諸如《齊柏林西部》《魔法大篷車》和《燃燒的倫敦》。他的其餘長篇小說包括《西部的死者》《重擊》《日落與鋸屑》《愛的舉動》《凍傷》《陰影華爾茲》和《免下車影院2:「不只是他們中的一個」續篇》。他也為「蝙蝠俠」與「人猿泰山」等系列創作小說。他的諸多短篇小說已經被收錄於《怪誕之手》《死者後背的緊繃小縫線》《長故事》《蘭斯代爾媽媽最年輕的兒子創作的故事》《暢銷書保證》《在凱迪拉克沙漠的遙遠一面,與死者一道》《電力岡波》《紫色怒火的作家》《充滿故事(和文章)的拳頭》《邁出來,六八年之夏》《大豐收》《好的,壞的,漠然的》《再來幾篇故事》《瘋狗夏天與其他故事》《國王與其他故事》《高之棉:喬·R·蘭斯代爾的故事選集》。作為編輯,他製作了《最佳西部小說》《懷舊紙漿故事》《剃刀馬鞍》(與帕特·羅布倫托合作)《心中的黑暗》(與他的妻子凱倫·蘭斯代爾合作)以及旨在向羅伯特·E·霍華德致敬的文集《穿越平原宇宙》(與斯科特·A·卡普合作)。有一部向蘭斯代爾的作品致敬的文集名叫《剃刀之主》。他最近的作品是《皮革處女》以及一部與約翰·蘭斯代爾合作創作的《地獄的賞金》。最新的文集《懷舊紙漿故事的兒子》出版於二〇〇九年。他與家人現居住於德克薩斯州納科多奇斯。

以下是一篇滑稽而又快節奏的作品,兩個男主角做了哈克貝利·費恩與湯姆·索亞夢想的事情,「奔向自由之地」——結果遭遇了預料之外的大麻煩。

他們說,假如你去西部,加入到黑人士兵中,他們會付給你北方佬貨真價實的美元,一個月有十三塊大洋,保你吃穿無憂。如今既然有人想抓到我,對我用私刑,參軍看起來像是個聰明的主意。呃,他們找我並不是邀請我去教堂敲鐘,或者唱一小首靈歌,他們可是把我當主賓,準備伸起我的脖子,就跟對付星期日晚宴上勒住脖頸的雞仔一樣。

我干那件事根本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沿著路走,準備去劈點柴火換點小錢,買罐果醬。我一邊走,一邊打量了一下周圍,瞅見一個白人女孩在晾晒衣服,她彎下腰,圓鼓鼓的屁股緊貼在方格棉布裙上,旁邊還站著個白人小伙,大概是女孩的兄弟吧。他看見我瞅了女孩,就大動肝火,壓抑不住。

接下來我只知道自己上了懸賞榜,罪名是向白人女孩動粗,說得好像我會闖入女孩家的院子,把胳膊插進她屁眼似的。可我啥也沒做呀,除了正常的行為,比如在有機可乘時瞄了眼女孩的豐滿屁股。

我如今的生活里,殺人也殺動物。我在同一個晚上於同一張床上跟三個女人做愛,其中一個女人只有一條腿,那條腿部分還是木頭做的。有次我穿越山嶺時,甚至吃過死屍。這件事我不想多說,我只想聲明我和他不熟,而且肯定不是親戚。我乾的另一件事是贏得了一場科羅拉多州的正規射擊比賽,對手是幾個相當著名的射手,全是白人小子,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與我想要講的這個不沾邊,並且我還想補上一句,就像其他事情一樣,我這次說的像日落一樣真實。

請原諒。我如今年紀大了,有時會發覺自己本來要講一個故事,結果卻講了另一個故事。不過還是言歸正傳吧……是這樣子,有人要把我抓去用私刑弔死,於是偷了父親的馬,還有他用油布包好、藏在木屋地板下的那把六發左輪手槍,給那把又大又舊的手槍滿載子彈後,溜之大吉,就像有人在我屁股上放了火一樣。我騎著那匹可憐的老馬,一直到它被我拍打得筋疲力盡。我只得在納科多奇斯郊野的一個小地方停下,又偷了匹馬,這並不是因為我是個賊,而是因為我不想被民防團逮住、絞首示眾,他們興許還會把我的雞巴切下來,塞進我嘴裡。哦,我還偷了只雞。當然,這隻雞如今不在身邊,我在路上就把它吃掉了。

總之,我留下了老馬,給那個被我偷走馬匹和雞的人,還留給他一隻破懷錶,就放在扶欄柱上頭,然後我騎馬到了德克薩斯州西部。我花了很久很久才到那兒,中途必須停下來偷食物、從溪澗飲水,並用偷得的玉米餵飽馬。幾天後,我估摸自己甩掉了那些追蹤者,索性把姓名也一道換掉。我的本名威利福德·P·托馬斯,P不是什麼縮寫,就是P而已;現在我選擇了納特·威利福德這個新名字,而且一邊騎馬一邊練習。當我說出這個名字時,我想要它從嘴邊自然地蹦出來,而根本不像是假名字。

抵達目的地之前,我撞見一個在灌木叢里拉大便、用樹葉擦屁股的黑人。如果我是個亡命之徒,我可能會開槍把他射死在那堆便便上,奪走他的馬,因為他正忙著拉屎——事實上,從我騎馬上山的地方,就能看見他雙眼翻白,而那隔了好一段距離。

我很高興自己正好在下風頭,而且我討厭打斷人家如廁,於是我坐在偷來的馬上,直等到他用樹葉擦屁股後,才喊道:「你好,拉屎的。」

他抬頭看著我,咧嘴一笑,手摸到身邊地上擱著的來複槍上:「你不會正打算沖俺開槍吧,是吧?」

「不會的。我想偷走你的馬,但它的脊背搖搖擺擺,長得又丑,傷了我的感情。」

「是啊,它瞎了隻眼,馬背上有個瘤,透過馬鞍剛好能感覺到。我逃離種植園時,帶走了這匹馬。當時它就不咋樣,現在又遜了好多。」

他起身系好褲子,我這才發現他是個大個子,穿一身瞅著挺新的工作服,戴了頂黑色帽子,上面還插了根羽毛。他走上山坡,朝我走來,伸出剛擦完屁股的那隻手,想與我握手。我禮貌地迴避了,心想他的手指瞧上去有點兒棕褐色。

總之,我倆很快成了朋友。等到夜幕降臨時,我們發現了一處溪澗,他從鞍囊里掏出塊肥皂,在水裡洗乾淨了雙手,這讓我心裡踏實了些。我們坐下來,喝著咖啡,吃著他帶的餅乾。我只能提供一些談資,他卻有很多可以回贈。他叫庫倫,但他一直稱呼自己為「前家養黑奴」,彷彿這是個與將軍同類的頭銜。他說了一個長長的故事,講他如何弄到帽子上那根羽毛,但這個故事歸結下來,主要就是講述他悄悄接近一隻棲坐在低矮樹枝上的老鷹,突然從老鷹尾巴上拔下這根羽毛。

「俺主人去和北方佬打仗時,」他說,「俺也跟去了。俺和他一起打仗,穿了身南方軍隊的褐色外套和褲子,最少射殺了五六個北方佬。」

「你沒腦子啊?」我說,「那些叛軍並不是要鎮壓我們。」

「俺是個家養黑奴,俺和傑拉爾德先生一起長大,俺不介意和他一起去打仗。俺和他是朋友。還有許多像俺們這樣的搭檔。」

「你們年輕時腦袋一定都摔壞過。」

「主人和老主人都很好。」

「除了他們擁有你。」我說。

「也許我一生下來就該被人擁有。他們總是引述一些像是《聖經》里出來的句子。」

「夥計,我說你真笨。我老爸總說,《聖經》導致的苦難,多過鐵鏈、壞脾氣的女人外加緊張兮兮的狗。」

「我喜歡小主人,他就像兄弟一樣,這是真話。他打仗時中了子彈,正好被滑膛槍彈丸打在兩眼中間,一命嗚呼,死得比萬年老樹樁還徹底。我從他襯衫上切下一塊布,吸滿他的鮮血,把它寄回了家,附帶一張便條,解釋了發生的事。仗打完後,我又在種植園附近待了一陣子,那時一切都分崩離析,老主人和老夫人過世,我把他們的屍體埋葬在房子後面——補充一句,埋葬地點距離茅廁和山坡有好一段距離。然後只剩下我和老主人的狗。

「那條狗老得快死了,沒法好好吃東西,於是我槍斃了它,一路闖蕩到小主人稱之為『遼闊世界』的地方。接著,我和你一樣,聽說政府在招募有色人種加入軍隊。我一個人過好沒意思,軍隊或許適合我。」

「我不喜歡被不認識的無名小卒呼來喚去,」我說,「但我肯定自己喜歡錢。」我沒提起自己是不想被憤怒的南方白人幹掉,而軍隊看上去像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大約三天後,我倆馳騁來到我們尋找的地方:麥克卡維特要塞,它位於科羅拉多河與佩科斯河之間。那座要塞本身就是景觀:很大,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我此前見過的那些。要塞前面是穿藍色軍服的黑人士兵,正騎在馬背上操練,日光底下看起來形象頗佳,而那兒又是個陽光普照的地方。我來的地方氣候炎熱,人甚至有點兒黏糊糊,但你可以找到棵樹,在樹下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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